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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模模糊糊的夢話,赤霄哭笑不得。戒心問題暫且不說;以後什麼的,先把你自己酒量練好再說吧!
想到這裡,他乾脆地拉過雲長河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腳尖輕輕一點,即刻飛身遠去。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到看不見,晏維清才慢慢地從房檐陰影下踱出來,目光深沉。就算在他和赤霄還沒分道揚鑣的時候,除了練功,對方也不曾主動碰他一下。他本沒特別在意這件事,但一而再再而三,卻是無法忽略了……
因為喝多了酒,雲長河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等他一口氣把醒酒湯灌下去,才想到今天是晏維清出關的日子,趕緊打起精神出門。但在路上,他就聽見了炎華莊下人們的議論——
“看見了嗎,今天雲小姐又去找九春了!”
“你別說,兩人親親熱熱坐一起說話,看起來還真挺郎才女貌的!”
“瞎說!就算九春使得一手好劍,又哪兒有我們莊主好?”
雲長河的酒頓時全醒了,嚇的。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說話?誰?赤霄和他小師妹?不會……吧?
正當他不知道該先去哪邊的時候,一個筆挺的身形出現在拐角處,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劍神駕到。
雲長河如蒙大赦,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對方身側,上下打量:“維清,你可算出來了!你那天差點沒把我嚇死!”
晏維清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沒看出來。”
不知怎麼的,雲長河覺得這話特別地涼颼颼,激得他渾身寒毛倒立。“喂喂,你說話怎麼越來越不客氣了?”
“我說錯了?”晏維清反問,“你自己說,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想到自己再次把人家房頂弄得亂七八糟,雲長河頓時心虛起來。“那個,我是和赤……”
這句未完的話換來了劍神的一個冷瞪,雲長河說不下去了。嚶嚶嚶,他真不敢把錯推到劍魔身上啊!
想到劍魔,雲長河趕緊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你知道我小師妹來了吧?你閉關,她最近幾天就一直纏著赤霄練劍,還不停誇獎他是個好人!啊,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說赤霄不是好人,但是……”
這時候,兩人一起轉過最後一個拐彎,目光所及,客房庭院的情形一覽無餘。八角亭中,赤霄和雲如練確實相談甚歡;而且,兩人的臉之間幾乎沒有距離——
雲長河頓時雙眼發直,全身僵硬。“……你再不做點反應,如練就要被赤霄搶走了啊!”他完全氣急敗壞,連慣常的小師妹都不叫了。
晏維清站住腳。他盯著似乎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嘴角竟然微微翹起。“他不會有機會的。”
第19章
再來說赤霄這頭。他一大早就醒了,專等著晏維清的消息,打算在第一時間道謝告別。但在這之前,雲如練先找上了門。
和個姑娘在房裡談話顯然很不對路,赤霄只能提議出去。而剛一坐下,雲如練就開門見山道:“這幾日都麻煩你了。”
“嗯?”赤霄有點奇怪。難道繼不見外之後,白玉宗還有不停道歉的傳統?
雲如練注視著他,忽而嫣然一笑,襯得滿地打苞的月季都失了顏色。“其實,從看到你練劍開始,我就知道你是誰了。”她微微向前傾身,同時壓低聲音:“我該稱呼你劍魔呢,還是教主大人?”
赤霄愣住了短暫的一小會兒,竟然也笑了:“你膽子很大。”裝得還挺像!
“不過是從小到大一直被人慣著,就覺得大家都會無條件地對我好。”雲如練撇嘴,竟然相當有被寵愛得有恃無恐的自知之明。“而且你看起來像個好人,至少比我想像的像。”
果真收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好人卡,赤霄相當無語。
但云如練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因為她繼續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纏著你嗎?”
赤霄搖頭。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擅長揣摩女性心理,尤其他和雲如練根本不熟。
“因為我喜歡一個人。”雲如練又說。
赤霄沒吭聲,他開始不確定這談話到底能不能繼續。說真的,雲如練比他見過的女子都豪放……這難道是因為他認識的女子太少?
“你認識他。”雲如練幽幽道。
赤霄依舊沒吭聲,起身就想走。
“誒,等等!”雲如練趕緊站起來,追著道:“我要和你說的是魔教的事……這只是個引子!”
“……魔教?”赤霄站住。教里出事了?
聽他反問,雲如練還以為自己措辭有誤。“哎呀,不好意思,一時口快,我是說白山教!”
赤霄轉過身,平靜地盯著她。
他模樣和前幾日並沒有變化,身側也依舊沒有武器,但云如練莫名地有點發憷。果然說穿身份以後氣勢就自然出來了嗎……“你能不能先聽我把引子說完?”她硬著頭皮懇求,“我保證不長,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
這古靈精怪的女人……赤霄面無表情地腹誹,重新坐回石桌邊。不管她喜歡上誰,他覺得都該為那人點蠟。
雲如練顯然鬆了口氣,也坐下來。“但是,我喜歡他,他卻不知道,只當我是他妹妹。”她情緒低落下去,明顯沮喪。
不知怎麼地,赤霄聽了這話,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晏維清曾聲稱“如練就是我妹妹”。“那是他眼瞎。”他冷冷道。
“誰說不是呢!”雲如練立刻贊同,但情緒還是很低落:“可我竟然喜歡他,我肯定也眼瞎!”
這倒不至於,畢竟喜歡晏維清的姑娘一大把。但是……
“然後?”赤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有點不耐煩。
“然後……”雲如練抬頭看他,清澈水眸里滿是懇求:“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赤霄直覺沒好事,但他想知道白山教消息的心占了上風。況且,雲如練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不會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吧?“你說。”
“等下他來的時候,你能不能親我一下?”雲如練飛快道。
若不是不可能,赤霄一定會把眉毛挑到比髮際線還高。所幸,他反應也很快:“假裝親你,刺激他?”就算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雲大美人這也太不拘小節了吧?
“對!”雲如練立刻點頭,“我覺得他一定是喜歡我的,但他蠢到發現不了自己的真正心意!”隨後,她又道:“你就聰明多了!從這幾天看來,你肯定會讓他有危機感!”
被誇贊成聰明多了的赤霄一點也不感到光榮。“蠢到發現不了自己的真正心意?”這形容聽著不大像晏維清啊?倒像是雲長河?難道……雲如練喜歡的是她大師兄?
“對啊!”雲如練提到這個就憤憤,“不管我怎麼暗示他,他只一意孤行地相信我喜歡阿清!難道真要我說那麼明白嗎?”
……果然是雲長河。
赤霄沉默半晌,他真心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先入為主地認定對方喜歡的是晏維清。雲長河確實誤導了他,但云長河也確實說過他把雲如練當成親妹妹!
然而,他同時也意識到,誤解並不是重點,他那些不對頭的心情才是。
赤霄閉了閉眼。他在心裡確定,他必須擺脫九春這個身份對晏維清的依賴,越快越好。“你怎麼不叫晏維清幫你?”
“你覺得他會願意?”雲如練反問。
赤霄持續沉默,他覺得他今天沉默的時間異常多。“那你為什麼覺得我會願意?”
“反正你都要走了,怕什麼?假裝側個頭,不是也很容易嗎?”雲如練語速飛快,“而且,從我這裡得到消息,難道不比你自己打聽更快?互惠互利,有什麼不好?”
這一沓反問顯然是劍神的正派作風絕對接受不了的,也再一次超出赤霄對雲如練的預計。另外,他還能確定,雲長河將來絕對會被他師妹兼夫人吃得死死的。
“好,成交。”
所以,就有了晏維清和雲長河看到的一幕。赤霄負責辨認腳步、抓住時機,雲如練就貼著他耳側,把她知道的消息告訴他。
“我不知道晏維清也會一起來,”在兩人分開時,赤霄用非常低的聲音提醒雲如練,“他可能不會信。”
雲如練已經瞥見了遠處幾欲跳腳的雲長河,滿心愉悅。“沒關係,大師兄信就可以了。”她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阿清早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戳穿我的。”隨後,她起身,對赤霄綻放出一個絕對不愧對她天下第一美人名頭的微笑,就朝著雲長河的方向走去。
而晏維清也確實不信。他見雲如練出了八角亭,直接對雲長河道:“我和赤霄有事要談,你在這裡等如練。”
此時的雲長河揍赤霄的心都有;但不用想也知道,他絕對打不過赤霄。重點還在於,雲如練的表現看起來完全不像被脅|迫……那代表了什麼?
“哦。”他應了一句,聲音發悶。
晏維清難得多看雲長河一眼。“你看見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拋下這句後,他就邁步走向八角亭。途中,他與雲如練擦身而過。後者給了他一個不易察覺的調皮眨眼,並轉動眼珠,往後示意。
赤霄看著晏維清愈來愈近,神色沒什麼波動。“你出關了。”他陳述性地說了一句。
晏維清點頭。他在離赤霄兩三步的地方站定,安靜地注視對方。“我原以為你一醒過來就會走。”
赤霄哼了一聲。“我就該那麼做。”
晏維清微笑起來。“可你確實沒有。”
赤霄撇過視線,覺得對方臉上的燦爛笑容真是相當礙眼。“我只是有兩句話必須親自對你說。”
“洗耳恭聽。”雖然晏維清大致有預料,但他還是從善如流。
“多謝你救我一命,”赤霄硬邦邦地道,“雖然我沒讓你那麼做。”
晏維清沒點頭也沒搖頭。“你明知道我不會那麼看你去死。”
這反應出乎赤霄意料之外,他略驚詫地盯了晏維清一眼。“這是和你比過兩次劍的特殊待遇?”
晏維清的微笑弧度忽而變得細小。“你是什麼意思?”
聽出對方語氣里暗藏的質疑,赤霄只覺得莫名其妙。“你我之間,一勝一敗,算是平手。然而我確實想取你的性命,你還願意出手相救……以德報怨怕是都不足以形容你。”
現在,晏維清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赤霄,”他輕聲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裡見面的嗎?”
赤霄更覺得莫名其妙了。“十年前,劍門關。”
基本沒人知道,三年前的華山絕頂其實是他們之間的第二次決戰。而第一次,就是十年前的劍門關。不得不說,那次他慘敗。
接下來,是一陣嚇人的沉默。
晏維清嘴唇緊抿,表情凝重。如果赤霄的記憶只到劍門關,那確實可以解釋對方剛才的陌生反應。然而——
紫塞吹雪,碧漠橫霜,那些意氣縱橫的飲笑同游,如今就只有他一人記得?
在經歷了倒懸之危、生死之關後,赤霄唯獨忘了他們最美好的時光?
第20章
看晏維清這種沉默不語的反應,赤霄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晏維清在想什麼,但事實十分明顯,他忘了某些他們共同擁有、而且晏維清很在意的東西。另外就是,當他還是九春時,晏維清過分熟稔的表現早就說明了這點。
這其實沒什麼,如果他不是在懷疑走火入魔與此有關的話。因為除了這個,他竟然再也找不出其他更有力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可話再說回來,如果他走火入魔確實與此有關,那現在的情況不是正好?心有雜念才會入魔,最好的根治方法不就是徹底遺忘?
當然,過去的他很可能同樣在意、或者更加在意,畢竟晏維清可沒出走火入魔這樣的岔子;所以現在,把他們的距離限定在對手關係才是最明智的選擇——至少對他自己更好——不是麼?
九春和晏維清接觸不過個把月,就已經有了這種覺悟;現在的赤霄則進一步肯定了它。如果一條路已經被證實通向鬼門關,那換一條路走是相當合理而且說得過去的。至於晏維清的記憶……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假使對方現在忘不了,過個幾年也就差不多了。
赤霄越想越冷漠,乾脆一聲不吭。
沉默是一種拒絕深入交流的姿態,晏維清讀出來了。意識到對方極可能做的決定,他太陽穴一瞬間被洶湧的氣血激得發疼。等這陣痛感緩過去,他才重新開口:“你要說的第二句話是什麼?”
“你確實救了我,我會報答你,而且它一定對得起救命之恩。”赤霄回答。報答什麼,他已經想好了;雖然要拿到它需要不少時間精力,但他能夠做到。
晏維清再次感覺到太陽穴鼓脹跳動的疼痛;開了個頭後,它好像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但他開口時,語氣依舊清晰冷靜。“就這些?”
赤霄點頭,就想起身。“那我先……”可橫刺里伸出來一隻手,輕柔而不失堅定地讓他坐回原位。“你還有事?”他順著那隻手看向劍神毫無波動但依舊英俊的臉,疑惑詢問。
“你剛才是不是幫了如練一個忙?”晏維清緊盯著他,聲音依舊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