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舒糯兒愛食硬物,不拘鐵蠶豆硬糖塊之屬,丟進嘴裡便嚼。起先宋七郎還擔心他吃壞牙齒,待瞧得他硬是拿嘴磕開了一大碗山核桃,那口編貝似的瓷白細牙卻半顆壞的也無之時,也就只得由著他去了。
相處日久,這小郎的性情也不似在旁人跟前那般膽怯。喜悅之時,也會手舞足蹈,極是活潑。二人說起武陽舊事,宋祈年將自己年幼之時,拿貢餅餵老鼠,給乳燕送穀米的事都講了。惹得舒糯兒咯咯直笑。宋祈年也笑,目光里卻已有了些迷離之色。這一日林婆子家的若溪清出窖,恰是香和齋發工錢的日子。舒小郎便提了一籃子貴妃紅,與他家釀酒的林小娘子換了一瓶回來。此酒與往常坊間人慣飲的白醪,黃酒不同,酒液清澈,極是醉人。宋祈年仗著酒量好,不留意竟吃得有些醉了。
舒糯兒笑罷,望著他硬朗的眉眼,低聲道:“郎君心善,日後定有福報。”宋祈年嗤笑一聲:“福報?死後別下地獄,也就罷了。”
舒糯兒聲音輕輕的:“不會的。郎君是極好的人,生前身後,都不該受苦楚。”
因著舒糯兒能幹且乖順,宋祈年便漸漸將採買之事交予他手上,自去忙碌新的菓子式樣。待發覺不對,業已過了數月。
起先他還不信,只道有人嫉妒舒小郎,故意污衊,待帳本拿到手上,一筆筆對下來,從疑到驚,從驚到怒,到得最後,竟是一字也無法為這少年辯駁。
帳冊無力地滑落,宋祈年閉了眼睛。
他心中失望之極。
下晚關了店,心思不屬地回房。卻見本該一片黑暗的房中,燈燭高燃。本該在湖州採買的舒糯兒竟提早回來了。那單薄的影子在窗欞之上忙碌,盤盞杯碗俱見,顯是又布了一桌好菜。
這不見還好,一見之下,宋祈年只覺一股邪火直衝頂陽。
那少年本背向屋門,被吱呀門響驚得手中一抖。回頭瞧見是他,才長出一口氣,如往昔般展顏一笑:“七郎……”
待覷見宋祈年神色,那天真笑靨漸漸隱去,不知所措道:“郎君……”
宋祈年把帳冊狠狠摔在他腳下。
舒糯兒見了那帳冊,慢慢低下頭去。雙手攥了衣襟,指節漸漸露了白。他本生得纖弱,如今這樣一攥,愈發顯得衣裳空蕩,身形單薄。
宋七心中一酸,聲音不由得軟下來:“小郎,這等事不似你做得,若有甚難處,直說便是。何必在帳上做手腳。宋某雖在奴籍,資財也有一二,互相幫襯,原屬應當。”
那少年只是默然不語。
他等了又等,始終不見舒糯兒應聲。無論如何相詢,那少年只是咬唇不語。宋祈年本不是甚好性兒的人,心中既疑且亂,怒意又起:“既然如此,這香和齋也容不得你了,你走吧。”
話音未落,便見那少年猛地驚慌起來,哀求道:“郎君……”
宋祈年壓著怒意道:“那便把短了的銀錢糧食之物交出來,我也好給店中眾人一個交代。”
舒糯兒眼圈登時紅了:“不成的……”往昔他最是柔順乖巧,這次卻不知怎的,性情大變。
宋祈年百思不得,只道唯見利忘義方能做解。又見如此相詢,舒糯兒仍不肯將財物交還,此番罪名就愈發坐實了。這數月間的百般好處,原來都只為求財。他難得掏心掏肺,豈料對方卻全無心肝:“原是我眼拙,竟看不出你是那樑上君。也罷,此處留不得你。我不報官,難保旁人不為。你速速離開便是。”
豈料那舒小郎將頭搖得撥浪鼓一幫:“郎君……郎君要我做牛做馬都好,只求郎君莫要趕我走……”
宋祈年咬牙道:“那便將東西交出來!”
舒糯兒流淚道:“只這個不成……”
宋七郎見他這個樣子,只覺心口一陣刺痛。原來諸般溫柔乖順,不過是逢場作戲。這念頭一起,便似一把邪火,將他數年間的辛酸悲苦盡皆燒出,化作滔天怒火,忍不住出言譏嘲:“田舍奴自貪心,乞索兒耍無賴。一個偷兒,留你何用?賊婦子也罷了,還能榻上一用。”
誰知舒糯兒聽了這話,只略呆了呆,隨即雙膝一沉,抱住宋祈年大腿道:“郎君……郎君若要那等事,糯兒也做得……”
饒是宋祈年百般練達,也不想他會如此,且舒糯兒抱得甚緊,甩了幾下,竟沒能甩脫。這一下惱怒更甚:“你也是男兒,為求資財,廉恥都不顧了麼?”便要去掰他手臂。
豈料胯間猛然一濕,手下不禁一緩,見那少年從下方抬頭,滿臉是淚,泣道:“郎君要怎樣都好,別趕我走。”說著又埋了臉,泣淚不止。
夏日本穿得薄,那埋首處又恰是尷尬之地。少年面頰溫軟濕潤,哭泣間於那處蹭動不休。宋祈年原本久曠,哪堪如此,只覺臍下三寸頓如火燒一般。
舒糯兒心有所感,淚眼朦朧地抬頭:“郎君這是應了?”他一雙眼原本生得又黑又大,此刻沾了淚,更襯得一張小臉膚色細潤,淡色雙唇一開一合,極是可憐可愛。
宋祈年一時心迷,竟胡亂點了頭。待那少年伸手來解他褲帶,方猛然回神,急急攔道:“你做甚?”舒糯兒不料他這般反應,愣了一下,宋祈年藉機掙開,急急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