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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舊友,死於非難,其中是何等悲悽,楚霜衣莫名有幾分感同身受。
「霜衣,此事你暫且先探查著,我即日出發。」
女修堅定的聲音從水鏡中傳來,細聽之下還帶著些顫抖。
「師姐——」
楚霜衣還想勸她,可水鏡沒了回應,已經譁然而散,落了滿桌的茶水。
水流沿桌面緩緩流下,由急到緩,最後只剩滴答滴答的聲響,響在空蕩的房間裡。
楚霜衣久久地站在窗前,冷風從窗口灌進來,始終吹不散他心底的那點後怕。
他思忖了半夜,總覺得這件事裡似乎漏下了一部分。
翌日一早,坊間常賣的小玩意擺了滿床,小蘇還陷在被子裡,抱著個木偶玩的不亦樂乎。
楚霜衣在房間內下了最後一道禁制,轉到屏風後,面色嚴肅道:「為師回來前,不要離開這個房間。」
小蘇騰地撒開了懷裡的木偶,跳下床,噔噔跑到楚霜衣面前,軟軟地懇求道:「師尊帶小蘇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
見楚霜衣無動於衷,小蘇愈發放肆起來,抱著他的大腿晃來晃去,裝著哭腔,「師尊帶小蘇去好不好?」
楚霜衣探出手,淨白的腕骨從袖中滑出半寸,小蘇以為師尊來抱他,露出歡喜的神色。
然而那隻骨節勻稱的手只是平翻在半空中,一株憨態可掬的胖仙草穩穩落於楚霜衣掌心。
那是小蘇的本體,楚霜衣剛醒來時發現的。
仙草內丹殘破,有修補過的痕跡,也不知當年尚且年少的徒弟是如何將這株殘破的仙草重新拼合起來的。
徒弟珍視的東西,他自當嚴加保管。
若是有一日,也好完璧歸趙……
楚霜衣眉眼隱在鮫紗下,唇峰微合,沒有情緒外露,淡淡道:「想變回本體?」
小蘇最怕這個,登時鬆開了楚霜衣的大腿,退後一步,乖乖地行禮,「弟子恭送師尊。」
楚霜衣手掌一翻,那株本體驀地消失在寬大的袍袖間。
他合上房門,在門外下了一道傳音符,這才放心出門去。
昨夜他已想過,若那位花娘真是為平娘復仇而來,那麼應當受到懲罰的人之中,老城主首當其衝,而非像眼下這般在城中濫殺。
在客棧掌柜那裡打聽過,老城主倒真還尚在人世,如今正在城郊的別院安養。
除此之外,楚霜衣還探聽到了些許不一樣的內情。
當年那位花娘竟然也生了一位公子,但花娘與小公子的下落就無人知曉了。
如今的城主是老城主從族中過繼來的養子,說是過繼,其實城主過繼之時已經成年,走個形式順理成章的繼承城主之位罷了。
南林城是宗門與魔域的交界之地,此地往來商販繁雜,魚龍混雜,許多修士與魔族在此交易買賣,是以此地雖偏遠卻也富庶。
南林城雖不受仙盟管制,卻在仙盟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南林城的城主縱使卸任,其威懾仍不亞於任一宗門的掌教。
楚霜衣親自到南林城郊外的別院探了一回,老城主尚且安然無恙。
只是算不上安養,倒更像是囚禁,重重禁制之下,就連楚霜衣也沒有把握能全部破解。
奇怪的是,這外面的幾層禁制只限制人出去,卻不限制人進入。
庭院中種了大片的梅花,香氣淡然,楚霜衣在房頂停留了片刻,便又折返回到了城中。
老城主無法接觸,看來只能從那位花娘身上下手了。
第42章
綠玉坊,南林城城中生意最紅火的花樓,門前車馬絡繹不絕,好似全然沒受到近來流言的影響。
那位花娘就寄身在此處。
泠泠絲竹中混著雜著女子嬌媚的歡笑聲,衣衫輕薄的姑娘們簇擁在恩客懷裡,酒水從酒壺的細頸中淋漓落下,淡淡的酒香瀰漫在旖旎堂中。
堂前的雕花大門忽然開了。
風雪落落,一道頎長身影踏了進來。
那人一身華貴的藍袍,玉冠束緞發,一道白紗攏在眼前,施施然穿過一片軟玉香菸,從容地立在人群中。
風雪從他身後灌入,簌簌雪花落了滿地,他面容肅清,長眉微微皺起,如同冬日冰泉,清澈寒涼。
「坊中最貴的花娘,是哪位?」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寂靜片刻,鬨笑聲連成一片。
一團濃烈的脂粉香由遠及近地貼上來,「公子,您說平娘呀,可不巧,她正病著。」
平娘,同樣的名字。
楚霜衣心頭一跳,心中確定這花娘確實為當年之事而來,卻未必與平娘復仇有關。
若真是平娘的故人,以此做花名,豈不是對平娘的折辱。
他閃身避開老鴇撫上來的手,長指一展,指尖捏的赫然是一錠明晃晃的金子。
清雪似的人物,擎著這樣一錠俗物,畫面異常違和。
堂下的鬨笑聲卻立時無聲無息地消散了,化成了一片竊竊私語,聽不清內容。
不是病著,只是沒見著甜頭罷了,秦樓楚館的規矩,楚霜衣還是懂的。
果不其然,老鴇一見金子,立刻換了一副臉色,笑吟吟地領著楚霜衣上樓,找補道:「平娘病著,若是旁的人是決計不見的,可公子這樣的人物,自然是不能與尋常人相提並論的。」
「近來城中似乎有許多傳聞,是關於——平娘的。」楚霜衣小心地抬腿邁上台階,狀似不經意的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