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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姜遲疑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魔血乃是世間兇悍之最,此刻於霜衣而言確實是上佳的補品。
她遲疑的瞬間,正對上裴夙沉鬱的目光,他抽回手,烏黑鐐銬瞬時隨風消散,他將劍修穩穩抱起,急道:「陣眼在何處?」
「寒潭正中!」宋元正揚聲道,他維持著雙手結陣的姿勢,汩汩清輝不斷流向寒潭,匯聚成一個環繞潭水巨大陣法。
裴夙匆匆將抱向陣法,靠近陣法的一瞬間,凜冽的至清之氣迎面撲來,徹骨冰涼。
陣中靈氣氤氳,形似雲霧,清清淺淺向這個方向飄散,但卻仿佛有所畏懼,始終不敢接近。
裴夙鬆開手的一霎那,那些原本畏縮不敢接近的靈氣頓時如同泉涌,瘋了似的灌入劍修體內,楚霜衣整個人被靈氣包裹著,散發著柔和的清光,漸漸飄向陣眼的位置。
忽然間,潭面升起了渺渺霧氣,轉眼又被陣法吸引,絲絲縷縷流向陣眼,猶如萬縷銀絲閃爍。
靈陣終成!
宋元正、郁姜面露喜色,明顯鬆了一口氣,但仍然神色肅穆地守在寒潭兩側。
裴夙放眼望去,劍修橫臥在半空,胸口心脈處紅芒刺目,隨著不斷湧入的靈力包裹纏繞,紅芒漸弱,隱有消散之勢。
朦朧清輝相隔,劍修身影模糊,他輕輕地探出手,魔血未凝,還沒觸及,雲霧似的清輝就已遠遠地避開,留下一片明顯的空缺。
一滴血色滴落潭水中,掀起星點漣漪,雲霧下無人知曉,卻驚動了水裡劍修的倒影。
直至天色將曉,楚霜衣胸口的紅芒已經消散了大半,日光熹微,靈力光芒不如夜間明亮,仍舊環繞在周身。
潭邊掠陣之人已換過一批,宋元正離開時,瞥了裴夙一眼,倒沒說什麼。
晨露打濕衣袍,裴夙負手立於潭邊,仍然穿著昨日那件浮光袍。
「拿著。」
忽然間,一道亮光直逼他面門。
裴夙單手攔下,餘光一掃,卻是一隻晶瑩剔透的小琉璃瓶,抬眸對上一臉冷淡的郁姜。
郁姜回身望了望潭面上的人影,冷冷道:「昨日他執意帶你來雲棲殿,無非是記掛你的傷勢,這東西對外傷有奇效,也算沒辜負他的託付。」
話落,看也不看裴夙,徑直轉身離去了。
裴夙垂眸,目光落在掌心的小瓶上,神色不明,半晌,才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已經乾涸的傷口被琉璃瓶的稜角刮開,露出血紅的傷口。
他遙遙望了半空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潭邊一青一白兩道人影相對而坐,掠陣的同時,將裴夙的舉動盡收眼底。
「師弟,那逆徒走了,要不要吩咐弟子盯著點?」
「不必,他知道該做什麼。」
「師弟,你說霜衣何時會清醒?若是他醒來發現那逆徒不在,定然又要牽腸掛肚?」
「這……難說……不過郁姜說了,至清靈氣洗滌經脈,等魔息散盡,怎麼也要七日。」
「七日,這逆徒最好在七日內回來,否則別怪我斧下不留人!」
「七日,他就是沒回來,你還能下禁地去斬他?」
「這!呃……師兄自然有辦法斬他!」
……
此後一連兩日,裴夙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過,仿佛從此消失了一般。
直到濯劍禮當日清晨,那道身影終於出現在潭邊。
天色還未大亮,楚霜衣周身浮光流轉,胸口的紅芒已經弱了許多。
裴夙仍舊穿著那身浮光袍,只遠遠地看了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一轉身,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面前,一個浮光弟子懷裡抱著一隻長木匣,攔住了他的去路。
裴夙淡淡地望向他,周身魔息平靜如常。
浮光弟子走到他面前,咔噠一聲打開了木匣,一柄劍刃窄薄的漆黑長劍穩穩噹噹地躺在劍匣中,半出劍鞘,露出的劍刃一線雪白,倒映寒光。
清朗聲音隨之落入裴夙耳中,那人道:「留了許多年,我知道你會回來。」
裴夙黑眸閃了閃,神色卻並未鬆動,他盯著翟凌看了一瞬,只是拒絕道:「不必如此。」
翟凌眉頭一皺,略帶審視的目光落在裴夙身上,神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裴夙不打算耗費時間與他敘舊,正要離開,翟凌卻忽然笑了,無奈道:「裴師弟,你還是這個冷淡性子。」
「當年你在嶺竹峰就不愛說話,年紀小小就不苟言笑,但是自己的東西倒是看的特別緊。」翟凌擋在裴夙身前,擺出了與他閒話家常的架勢,接著碎碎念:「那年花燈節楚師叔給你買了盞花燈,無論師兄我怎麼哄你,你都不肯拿出——」
「宗門觀禮,快到時辰了。」裴夙一把接過木匣,冷冷打斷他。
「糟了!糟了!」翟凌臉色果然一變,腳步匆匆向著破岳峰去了。
翟凌御劍臨空之際,忽然回首喊道:「師兄在嶺竹峰等你回來。」
那句話飄揚在湛藍碧空之下,迴蕩在柳林寒潭間,猶如一陣暖風拂過心口。
裴夙依舊神色冷淡,從匣中取出長劍,指尖拂過劍刃,凜凜霜刃觸手冰涼,劍身微鳴,是重逢其主的意氣爭鳴。
他將長劍負於身後,不見半分魔息,霜寒劍意與潭中那人別無二致。
「我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