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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趴在楚霜衣肩頭,遙遙地望著江水裡不斷撲騰的兩簇水花,一把抹掉了眼裡的淚花,拍手直叫好!
直到水面消失在視線里,他才扭過身子,滿眼新奇地張望著街面,「師尊,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送東西。」
楚霜衣托著他亂扭的屁股,長袍廣袖,仙風道骨之中另有幾分賢良人夫的韻味。
小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取出那隻精緻的紫檀木匣,在袖裡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條比方才那兩條足足粗壯兩倍的大青蟲。
南林城已經落過一場初雪,天氣有些冷,將這剛露面的大青蟲凍的蔫頭蔫腦,小蘇把它抓在手上依依不捨地摸了摸,猛地關進了紫檀木匣里。
這是他給師兄的小禮物。
放完禮物,小蘇心虛地拿眼睛偷瞄了楚霜衣,又把小手伸到師尊眼前的鮫綃上摸了兩下,反覆確認師尊沒有注意到他的小禮物。
「別拿你抓過蟲子的手摸為師。」楚霜衣陡然出聲,將他嚇得一抖。
「小蘇沒有!」小蘇手忙腳亂地將紫檀木匣放進百寶袋裡,立即矢口否認。
「方才那兩名低階修士——」
「沒抓!」楚霜衣話還未說完就被小蘇打斷,好半天,他才又慢吞吞地解釋了一句,「是它們自己爬進去的……」
楚霜衣心中無奈,帶著一身風雪走進了一家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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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蒼靈宮。
空曠的寢殿內,兩側對列六座高足黑石燭台,上面燃著烈烈魔焰,獸紋鐫刻的玄鐵巨榻橫亘正中,濃烈的血腥氣從上面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
床榻上側倚著的人,正是魔域的新主——魔尊裴夙。
裴夙雙眸半闔,眉峰鋒利揚起,直到眉尾處被一道突兀的傷疤截斷。
他身上的赤紋黑袍鬆散垂落,露出精壯的胸膛,一條血淋淋的傷口橫在小腹之上,正緩緩的向外沁著血珠。
幾個美貌的魔族侍女跪在榻邊,戰戰兢兢地處理傷口。
長京身著黑甲從殿外匆匆而來,掃了一眼他身上的傷勢,奉上一隻木匣,「尊上,此次北淵魔族徹底降服,只餘下些瑣碎事務,您盡可安心閉關療傷。」
木匣被侍女接過,咔噠一聲輕響,木匣打開的瞬間,只見一條肥碩的大青蟲趴在正中。
捧著木匣的侍女發出一聲尖叫,失手將木匣摔落在地,一顆金色妖丹隨之滾落在地。
長京餘光瞥見那隻蟲,整個人都僵住了,恨不能立時化出原形將蟲子絞殺千百遍。
但此刻終是為時已晚,只得恨恨跪下,膝頭磕在地面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像是在嘲笑他的疏忽。
裴夙緩緩睜開黑眸,殿內威壓瞬間陰沉下來,幾個侍奉在跟前的侍者出了一身冷汗,硬生生壓下本能的戰慄,膽戰心驚的處理著傷口。
犯錯的侍女連忙跪地叩首,身子抖似篩糠,連聲求饒也不敢喊。
霎時間,殿內寂靜如深淵,只有感受到溫暖的大青蟲還在地上蠕動。
跳動的火光映在裴夙臉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凌厲的側臉的愈發顯出些陰晴不定的戾氣來。
刀劍般陰寒的目光緩緩落下來,冷汗幾乎浸透了長京的裡衣,他忐忑地維持著跪地的姿態,時間仿佛就此凝固了一般。
半晌,上方才傳來低沉的命令。
「退下吧。」
幾人立時如蒙大赦一般,輕手輕腳地從殿內退出。
長京臨走前神色複雜地向榻上望了一眼,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著離開了。
人走後,整座空蕩蕩的大殿便只剩裴夙一人,手指輕輕一抬,那隻大青蟲便落入他的掌心。
他饒有興致地觀賞了片刻,眸中興致未褪,一簇魔焰騰地從掌心升起,瞬間將青蟲吞噬,青蟲被魔焰灼燒,痛苦地扭動身軀。
火光映在裴夙眼底,星星落落,赤紅一片。
直到火光褪去,掌心裡不見青蟲的身影,只剩一顆長滿青苔的石子,泛著他曾經最熟悉的氣息。
他長眉一挑,唇角勾起陰冷的弧線,溢出一聲瀰漫著恨意的低嘆。
「師尊,好久不見……」
第41章
天色深沉,逼仄的窄巷曲繞不盡,若有若無的女子哭聲從兩側門廊中傳來。
一道道門排列在兩側的牆面上,每隔幾戶,門楣上就掛著白,裡面停著一口薄薄的棺材。
小蘇神情緊張,緊緊地拉著的楚霜衣的衣袖,小聲道:「師尊,有人在哭。」
若是放在百餘年前,這種陰暗的小巷,以楚霜衣的膽色,恐怕一刻都不願多留。
不過這百餘年,驚悚可怖的事情經歷的多了,膽色也隨之磨礪出來了。
以前與徒弟出行,雖然也遇到過妖物,卻從未遇見過驚悚血腥的場面,許是他運氣不好,沒了徒弟總能遇到這些。
楚霜衣俯身將小蘇抱進懷裡,聲音壓得很低,像孤魂似的飄蕩在空中,「小蘇猜猜,她們為什麼哭?」
小蘇沒剛來時那麼活潑,把頭埋在楚霜衣懷裡,悶悶道:「死掉了,她們家裡的人死掉了。」
「生離死別,世事無常。」楚霜衣的話里仿佛帶著說不盡的惆悵,「為師若是死了,小蘇也哭麼?」
當年封陣之時,他不僅沒能救回徒弟,還親口說了那樣一句話,想必徒弟早已將他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