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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的手腕抬起,衣袍微微滾落,露出星點近乎曖昧的血色疤痕,楚霜衣指節抵在腮邊斜撐著頭,忽然就想帶著徒弟這麼一走了之,反正是長風劍派失禮在先。
若是長風劍派再來找,幾位師兄自然有說辭給他們。
他沉吟了片刻,覺得十分可行,兩指敲敲車廂,問道:「清羽,裴夙,想回山麼?」
「師尊。」
車廂猛地一震,竟然停下了。
徒弟平穩的聲線傳進來,說,「人來了。」
「晚輩長風劍派邵玉書,迎客來遲,還望仙尊莫怪。」青年語氣急促,氣息還有些不穩,明顯是趕著追上來的。
裴夙漠然地望著眼前頗有些文弱的邵玉書,聽到車廂里傳出一聲低低的嘆息,「這下走不了了。」
話音輕的沒邊,卻像把小刷子似的,在他心頭不痛不癢地撥弄了一下。
邵玉書的地位在長風劍派中顯然不低,他與另外一個中年男子剛一從泊船上下來,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那位是他的二叔,長風劍派的掌教邵明遠。
邵明遠領著身後的一眾弟子直奔萬獸宗的那位中年修士而去,此時正被眾星拱月地圍在人群里寒喧。
反觀邵玉書,雖是長風劍派小公子,身邊連個小童也沒有,氣喘吁吁地跑去攔楚霜衣的馬車。
邵明遠冷冷瞥他一眼,鷹眸中滿是算計,一轉臉便又擠出一抹虛偽的笑,拱手道:「諸位道友見笑了,小侄生性頑劣,這回家父壽宴,不知從哪請了個名不見經傳的狐朋狗友來廝混,怠慢了諸位道友,失禮失禮。」
「邵掌教客氣了,玉書性子驕矜,連我這個做舅舅的都不肯來拜見,卻跑到人家馬車前卑躬屈膝,沒準是請來了仙盟的大人物。」萬獸宗那名中年修士負手冷眼望去,語氣中滿是尖酸刻薄。
「齊宗主說的玩笑話,長風劍派與萬獸宗向來親和,玉書就是小孩子胡鬧分不清輕重了。」
齊化聞言臉色稍有緩和,心下卻提起了兩分戒心,方才那股靈力對沖,渾厚充盈,不像是尋常修士的手段。
兩人虛與委蛇的片刻功夫,只見邵玉書已經將他那位「名不見經傳的狐朋狗友」請了下來。
眼覆輕紗,身量頎長,素雅白袍動作間隱有銀色紋路浮於其上,發頂蓮花玉冠束起鬢髮,潑墨長發垂於胸前,猶如天人入世。
身旁一黑衣青年恭敬地服侍在側,另一邊則是個同樣氣度出眾的青年。
長風劍派的小公子姿態謙順地在前引路,這可不像是一般的宗門修士。
「竟是個瞎子?」
「到底是什麼人?能讓邵小公子親自來迎?」
「旁邊的那位,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邵玉書引著楚霜衣,邵明遠領著一眾修士,兩撥人一同向渡口走去,修士們明里暗裡地打量著楚霜衣一行人,心中暗自揣測著他們的身份。
到底是邵明遠一撥人先占得了先機,兩艘行船,一艘雅致大船,邵明遠攜著萬獸宗的齊宗主與一眾修士欣欣然踏了上去;另一艘是尋常漁船,乘的是幾個長風劍派的弟子。
兩艘船全都被占滿了,這劍湖一來一往少說也得兩刻鐘,豈不是要勞煩仙尊等上小半個時辰!
邵玉書心裡一急,這可是父親好不容易請來的貴客,他遙遙望向大船,矜貴地行了一禮,揚聲道:「叔父,貴客在此,還請叔父讓出位置來,以免怠慢遠客。」
他語氣不似平時溫和,朗聲之中竟有幾分脅迫之意。
誰料邵明遠壓根沒將他這小侄子放在眼裡,高高地立於船頭,斥責道:「玉書,今年壽宴拜貼是我親擬,可從未邀請過你這幾位朋友。」
他從鼻腔中溢出一聲冷哼,鷹眸轉向楚霜衣等人,語氣不善:「幾位遠道而來,心意也算送到了,現下外界動盪,恕長風劍派不招待些沒門沒派的阿貓阿狗!」
「邵掌教慎言!」邵玉書剛要開口,就被紀清羽疾言厲色截過話頭,不卑不亢道:「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天道尚且一視同仁,邵掌教卻以宗門出身輕視我師門,未免辱沒了長風劍派的門楣!」
楚霜衣容色不變,既不阻攔紀清羽,也不開口,寒霜似的威壓鋪陳開來,渾然一具冰冷的玉雕似的。
船上一眾修士均察覺到了這股強勢的壓迫感,氣息仿佛被凍結了一般,漸漸地呼吸竟然滯澀起來。
邵明遠顯然也察覺到了,暗中調動靈力抵抗,氣息卻還是亂了幾瞬,他頓時面色鐵青,聲調不由得放低了些許,生硬道:「既如此,敢問道友師承何處?」
紀清羽抱劍上前,朗聲道:「浮光派紀清羽,見過邵掌教!」
「浮光派!竟然是浮光派的人!」
「怪不得眼熟!原來是浮光派掌門的高足,以前曾在仙盟聽道時遠遠瞧上過一眼!」
「掌門高足做襯,前方那位恐怕更是大有來歷。」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在場的都是修士,縱使聲音壓得再低,也都逃不出眾人的耳朵。
邵明遠自然也聽得見身後的議論,臉色急轉直下,方才還有稍許放緩的態度,登時強硬起來,怒道:「玉書你聽見了?無憑無據,倒是任憑你這道友信口雌黃!」
「休說你這道友未必師承浮光派,就算是,長風劍派門朝四海,廣迎天下道友,唯獨不招待浮光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