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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加內有很多這樣的話,能夠說出口。
他把頭靠在余讓的病床上,漫長地嘆出了一口氣:「你生病了余讓,相信我,我會治療你。」
一直躺在床上半個月,都懶得動彈的余讓,緩慢伸手,他摸了摸阿德加內的頭髮:「那我告訴你,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呢?」
余讓對這個世界,第一次說出自己的秘密:「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我只是,應該回到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多琳女士和你講過阿波羅,講過無數個奇怪的來自她夢中的故事。」
「那如果我說,她夢裡曾去過的地方,曾經是我的故鄉。」
阿德加內抬起頭,反覆地看了余讓好一會兒,他緩慢地搖了下頭,不太能接受。
「她夢中是否有個叫太陽系的星系,其中有一顆藍色的星球,我過去出生在那裡,擁有父母和一個妹妹。」
余讓笑了下:「艦長,按照實際年齡算的話,我應該比你大。」他抬起三根手指,」三十歲。我在那裡活了三十年。」
阿德加內頓了頓:「我看過你出生到現在的所有資料,你在那斯五十二號養育院、三號養育室的、一百零三號養育艙的胎胚內出生。」
「這個宇宙中,有多少秘密?誰知道有沒有可能,有一個靈魂莫名飄到了一個胚胎里沉睡並且誕生。」
阿德加內的處事邏輯中,當能發現問題時,第一反應就應該去思索解決辦法。
「你覺得死亡能夠讓你回到故鄉?」阿德加內冷靜起來,「可是如果不能呢?」余讓沉默。
阿德加內又說:「動物成長之後會離開巢穴和家庭,尋找自己的生活地,其實人類也一樣,不是嗎,余讓。」
「如果宇宙某種規律,讓你重新誕生,你為什麼要對此產生抗拒?」
阿德加內甚至不理解余讓對於故鄉眷戀到寧可去死的程度,宇宙這麼龐大,每一次出發都不一定能夠重回故里。
余讓就不能當他出發了一趟難以回程的路,再好好的生活嗎?
他不覺得這是個做不出的決定,更何況:「阿波羅的航行任務就是在宇宙中尋找未知的星際和星球,我們完全可以,一起去尋找你的那個……故鄉。」
阿德加內伸手,握住余讓的手指:「好不好,余讓,讓我帶你離開。」
余讓被他握著的手指輕輕地在阿德加內手心裡彈了彈。
他突然哈哈大笑了兩聲,又因為身體虛弱,而劇烈地咳嗽起來。
阿德加內附身過去,手掌輕撫他的胸膛。
余讓的聲音突然嘶啞起來,他抬手一把揪住了阿德加內的衣領,直勾勾地盯著他:「你什麼都不懂。我就是個糟糕的、懦弱的、自私的、無藥可救的人。我過去的人生前二十五年過得一帆風順,然後我的父母被入室搶劫犯人殺死在了家裡,屍體就在躺在我面前。然後我只想要好好照顧妹妹,可我妹妹兩年後跳樓死了,你能理解這種感受嗎?你理解不了,你們和你們的父母關係都很平淡,你們沒有感情牽絆,我也弄不懂你們之間的關係,我覺得很糟糕,一切都非常糟糕。」
「我到底要跟你說什麼你才能懂?我過去每天在重複噩夢,但我從來沒想過死,我覺得我得活下來,才能記住我父母和妹妹,我得活下來,我要知道憑什麼這些事情就發生在我身上,我已經發現不對了,我馬上就要查到那個兇手為什麼找到我家,然後我死了。」
「我沒有和父母死在同一個時間,沒有和妹妹死在一起。我就在那個很平常的,像往常一樣走著去上班,可能嘴裡還吃著一塊麵包,手中看著自己查了三年的資料的時候,突然死了。一切都好像要被我抓到了,為什麼只有我們家有這麼倒霉,憑什麼,一定有原因,我馬上就要發現那個原因了,肯定。」
「然後——」
「砰得一聲,什麼都沒了。」
「我名字被叫成蘭多,這是什麼奇怪的、見鬼的、他媽的破名字!」
余讓因為情緒激動,胸膛起伏,咳嗽到臉通紅,身後的監測儀也開始頻繁地閃爍起了紅燈和警報。
阿德加內突然抬手,把余讓的腦袋抱到了自己的懷裡,他低聲噓了兩聲。
「余讓,沒事的。」
「……」余讓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掰下阿德加內的胳膊,他躺回床上,「抱歉。」
他低聲道:「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是我已經沒有什麼再能告訴你的了,艦長。」
「你……」余讓說,「我很抱歉,和你產生了很多本來不該有的聯繫。我不想這樣……」
「我……」余讓輕聲說,「一直覺得你,很勇敢、強大、可以克服一切難題。」
「你把我當做,一個遠行的到了信號不好地方的,一個朋友,可以嗎?」
阿德加內沉默了片刻:「這樣對我,是不是很殘忍?我會想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或許不會變成這樣。」
余讓翻了一個身:「抱歉。」隔了會兒,他又解釋,「我告訴你了,和你沒有關係。」
阿德加內抿了抿唇:「可對我而言,我是直接原因。」
「抱歉。」
「你覺得……真的沒救嗎?你相信娜芮爾的醫療技術嗎?」
「我很痛苦,艦長。在我生活的那個時代,勸一個癌症晚期、沒有治療意義的、渾身只剩下疼痛的病患堅強死活下,是一件殘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