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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沒人看見三老爺去哪了。
大家開始按陳三狗說的做,這種時候,迷亂的羊群一旦有了領頭羊,很容易就會行動起來。
他們先草草用碎石在懸崖根上埋了三姨奶奶,想著等以後再過來遷走,但誰知道有沒有這個以後了。
之後周大雨背起了最重的江子霖,陳三狗背起了昏迷的老太太,二姨奶奶哭著去攙扶大太太,卻被一手揮開,二姨奶奶哭得更凶。
四姨奶奶要去扶大著肚子的楊秀榮,卻被一直縮在她後面的江挽玉拉住了手。
江挽玉也不說話,就靜靜盯著三太太,盯的她後背發毛,只得托著肚子勉強說:「沒事,我沒事,你顧著二姑奶奶吧,她還小。」
四姨奶奶皺眉,責備地看了眼江挽玉,仍然攙扶住了楊秀榮這個快臨盆的孕婦。
一行人就這麼順著官道走,期望能遇到人家。
「噠噠噠、噠噠噠……」他們沒走多遠,一陣馬蹄聲就從後面趕來。
三太太最先看到,驚喜地又哭出來:「你跑哪去了!」
江子德下了馬,一頭霧水地看著眼前眾人,問:「這是怎麼回事?」
楊秀榮倒豆子般倒完了他們的遭遇,說完又問了一遍:「你這麼長時間幹什麼去了?」
江子德撓撓頭,說:「我去出恭了……」他不敢說自己是在路邊看到倆鬥蛐蛐的小孩,跟著玩了挺久。
「出恭能出這麼久?」楊秀榮比江子德大了三歲,很是知道自己這個小丈夫是個什麼秉性,此刻狐疑地看著他,他卻打定了主意不說。
「哎,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買輛馬車,你們這麼走也不是辦法。」
「還買馬車,哪來的錢?都叫土匪搶光了!你走的時候沒帶銀子嗎?」楊秀榮此刻肚子也不感覺那麼疼了,伸了手就去摸三爺的荷包。
江子德摸摸鼻子,他把銀子都輸給那倆鬥蛐蛐的小孩了。
「我沒帶荷包,誰出恭還戴荷包呢!」
楊秀榮聽的肚子又開始疼,哎吆一聲就往地上倒,這時江子德才有個大人模樣,趕緊扶住了妻子。
「把老爺放馬上吧,周大雨幫我搭把手,這樣能走快點。」陳三狗撐著腿擦了擦汗。
楊秀榮赧然,推了推江子德讓他去幫忙。
有了馬,一行人總算在雞叫前看到了一個小村莊。
這個村莊人口適中,很團結,一群壯漢把陳三狗他們堵在了村口。
荒年不易,因著村裡有口流不乾的活泉,他們村才難得沒散,但也僅限養活村裡的人了,故而村子成立了巡邏隊,每夜換班巡邏,防止有外人潛進來偷水。
為首的村長精神矍鑠,雙眼冒著精光,看眼前這群人披頭散髮、衣不蔽體,明顯是遇到了不測,救助他們大概率討不著好,說不定還會浪費村裡的資源,於是捻著鬍子勸退他們:「你們快走吧,再往前就能到鎮上,留在這兒只會浪費時間。」
他身後的大漢們舉著鋤頭木棍,目露凶光。
可是陳三狗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已經精疲力盡,老弱病殘孕占了他們一半人,怎麼也沒能力走到下個落腳的地方了。
他從腰間摸出個髮簪,說:「您行行好,我們就休息幾晚,等老爺醒了就走,若是您願意,這髮簪就送給你們,作為我們的暫住費用。」
這是老太太見面時給他的那根銀簪子,做工精良。但他本是個男孩,只覺得簪子金貴,卻不喜歡往頭上插戴,土匪搜羅衣裳首飾時,他穿著樸素扎著雀尾,土匪以為是個小廝,這根藏在他腰間的髮簪就沒被發現。
村長見著簪子,眼裡精光更盛,他轉眼又看向馱著江老爺的高頭大馬,眼珠子一轉,說:「我看這馬也不錯。」
陳三狗被噎住,他不是什麼能言善辯的人。
不過幸好有個伶牙俐嘴的楊秀榮,她是商戶出身,見家裡父兄做生意慣了,本能地就上前講:「這簪子可不便宜呢,這做工放在金城里都是上等的,即使您看不出,也能看出材料是純銀的吧?買下你們村一座房都綽綽有餘,只住你們這幾天都是便宜你們了,實在不行我們就多走幾步去鎮上,在客棧打了尖,十天半個月總是住得的,要不是正好撞上你們村,這個便宜還輪不到你們占呢!」
這村長在村里算一號人物了,可遇上從金城來的商戶出身的楊秀榮,那就不夠看了。
這麼一通嘰里咕嚕的豆子倒下來,砸的村長耳朵嗡嗡的,生怕放走了便宜,面上卻還裝著吃了虧,說:「那就這樣吧,村口西邊那個房子空著,你們過去就行,可說好了等人醒了就走,死了也得走。」
村長自覺考慮精明,占了個大便宜,殊不知楊秀榮也是夸著往外說,那簪子好是好,實際上根本買不了一座房。
幸虧這村子的人除了村長以外都還算純良,不然以這荒年的景象,他們拿出簪子,怕不是要再被搶一次。
楊秀榮也裝著吃虧,哼了一聲說:「便宜你們了。」
交完簪子,一個大漢領著他們到了村長口裡的那座房,沒人住是有原因的。
整座房三間屋,除了正屋還算完整,兩座側屋一座全塌了,一座房頂破著大洞,根本住不成人。
送他們來的大漢見他們老的老小的小,暈的暈孕的孕,想起自己家裡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感慨萬千,好心給他們送了一大堆稻草,一行人在正屋鋪好了,顧不得男女大防,擠在一起捱過這個難熬的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