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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沈枝意第一次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坐在床上表情呆呆地看著表姨。
但是表姨沒有幫她說話,只是抱過表弟,拍著他的後背又很輕地嘆氣,抱怨的語氣說她明天還要上班呢。
她在表姨家住了整整兩個月。
她聽過沈如清給表姨打電話問她怎麼樣,表姨笑著說一切都很好,不要擔心。
她坐在椅子上,緊緊攥著鉛筆,低下頭眼淚就掉在作業本上。
她以為沈如清是真的關心她,第二天在學校鼓足勇氣問班主任能不能夠借給她手機,她想打給媽媽。
然而電話剛接通,沈如清第一句話就是,老師怎麼了,我們枝意是不是在學校犯什麼錯了。沈枝意低聲反駁說沒有,她說媽媽,我想回家。
後來很多次,沈如清說她無論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她都會想起那一天,沈如清在電話里說的:沈枝意,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知道我有多累嗎,外公外婆生病還在住院,表姨和表姨父哪裡對你不好了?
哪裡都不好。
表姨父不給她留飯,她自己坐公交回去,他們已經吃完了,他們是一家人,而她只是個連看電視都不知道該坐在哪裡的外人。
她寫作業的桌子是吃飯的高腳凳放在陽台,再搬個表姨洗衣服用的矮腳凳,陽台的玻璃門旁邊就是電視機,表姨父陪著表弟看動畫片,聲音開得很大,沈枝意自控力不夠強,總會被聲音吸引著抬頭,表姨父就會用『你就是這樣寫作業的嗎?』這種帶著厭惡的表情看著她。
就連上廁所,也不敢太久,洗澡超過三分鐘,表弟會在外面砰砰砰地拍門,表姨說輝輝你讓姐姐上廁所,表姨父冷聲嘲諷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你親生的。
他們的爭吵從來不會避開沈枝意,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低下頭只能看著地面,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是個包袱,是個讓人感到麻煩的存在。
後來童年陰影這個詞開始盛行。
沈枝意想,在表姨和表姨父家的三個月,就是她的陰影。
她從本來就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地愛她,變成了,確信不會有人無條件地愛著她。
哪怕是她的媽媽,哪怕是她的親人。
但這些話很難對外人解釋,也很難讓他們理解,其實這些傷害哪怕長大後也仍舊存在。
沈枝意只能回復林遙:因為我不想跟他們產生交集。
林遙沉默了足有三分鐘,才回了一個好的。
沈枝意一顆燥熱的心,瞬間被冷卻,她疲憊地坐在沙發上,緩了會兒,才給沈如清打去一通電話。
沈如清沒有掛斷,但接通後並不主動說話。
沈枝意想起她沒有告知自己的手術,想起外婆說的你媽媽也是愛你的,所以主動低頭,儘量笑著問,「媽,你還有多久到,我來車站接你。」
電話那頭安靜了十秒鐘,才對她說,「還有兩個鍾。」
沈枝意說好的,又問了她車次,便換衣服出了門。
她不想跟沈如清發生爭執,打車去高鐵站的路上一直在想見到她之後,兩人該怎麼對話,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無論是周梓豪還是周柏野,這所有的情感問題,該怎麼讓沈如清理解和相信,她跟傅晚峒不是一樣的人,哪怕在血緣上,他們是父女關係。
她設想過沈如清暴跳如雷,自己該解釋的話,也設想過沈如清對她冷暴力,她該如何一次次放下身段去主動示好。
但見到沈如清後,她發現自己全都想錯了。
沈如清見到她的第一面,說的話是,「怎麼瘦了?」
沈枝意從她手裡接過行李箱的動作都停住,怔怔地抬頭看向沈如清。
沈如清也有些不自在,拿紙巾擦汗,說綏北比隨澤熱很多,說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好,怎麼沈枝意非得待在這兒。
沈枝意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寡淡地回一句,確實很熱,回家開空調就好了。
她們在計程車後排,兩人都靠著窗戶,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流。
打開房門,多比撲上來,潔癖的沈如清女士驚叫一聲哪兒來的狗,沈枝意才想起忘記告訴她自己養狗了。
她們是不太熟的母女,坐在沙發上,只有多比是最自在的那個,它反覆用腦袋蹭沈如清,沖她吐舌頭搖尾巴,哪怕沈如清並不理睬它,並且感到厭煩。
沈女士神色嚴肅地端詳著她出租屋的每一處,還算是滿意,面積不小、打掃乾淨,她又將眼神轉移到沈枝意臉上,看著這間屋子裡她最不滿意的存在,兩人眼神交匯,彼此都心知肚明,和平的表象下壓著怎樣的洶湧。
「說說吧。」
沈如清說,「你跟那兄弟倆的事情。」
「我跟周梓豪……」沈枝意不知道該怎麼對沈如清解釋周梓豪的出軌,只能說,「我們大學在一起,後來的戀愛中發現彼此並不適合,我沒有愛到能包容他所有發生或即將發生的錯誤的地步,所以我一直沒告訴你和外公外婆,我談戀愛了,分手也確實證明,我們並不合適。」
沈如清面無波瀾,「那他哥哥呢?」
沈枝意語塞,半晌,才說,「他是個意外。」
沈如清重複了一遍她說的意外二字,「他是做什麼的。」
沈枝意如實回答,「賽車手。」
沈如清皺眉,「這也能算個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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