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白崑山沒說廢話,爽快幹了,白竑立刻滿上。
壓在心裡這麼多年的仇恨,一朝得雪,饒是素來沉默寡言的白崑山,今夜也想多說說話。
「第二杯,恭喜舅舅重新開始新生活。」白竑又一飲而盡。
「同喜。」白崑山同樣幹了,只是在白竑又給滿上之後,按住酒杯道:「你還小,三杯足矣,不可多飲。」
白竑有些遺憾,但他素來是聽話孩子,遺憾得放下酒杯,問道:「舅舅今晚出門做什麼了?嗯,能說嗎?」
「自然能,抓捕越獄的周家小公子。」
「嗯?他為什麼要跑?他只是被判決充作官奴而已,又無礙性命。」白竑驚訝,跑了反而沒命。
「因為周家人就是這樣的性格,驕傲自負又睚眥必報,他們以為我肯定不會放過任何周家血脈,自然不願意冒險。找人頂替身份,越獄後隱姓埋名,也許二十年後,又是一個我呢。」
白竑撇嘴,「他們怎麼能與舅舅相比,舅舅忍辱負重,為母族昭雪,他們惡貫滿盈!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那或許是不想淪為官奴吧,跑了死個痛快,不跑鈍刀子割肉。」白崑山幹了杯中酒,又把酒壺勾過來,給自己滿上。他不讓外甥喝酒,自己倒是喝得痛快。
「舅舅,接下來您準備做什麼?」白竑好奇問道,是重修白氏宗祠,還是娶妻生子延續血脈,或者把自己正式過繼,定下名分。
都不是。
白崑山悠悠道:「送孫先生赴任。」
白竑欲言又止,白崑山看不上他那鵪鶉樣兒,反問:「這些日子,你不是旁敲側擊,讓我理他遠些嗎?」
「舅舅是因為不認可孫先生的想法,才要趕他走的嗎?」
「什麼趕走?孫先生也有抱負啊。」白崑山看著外甥稚嫩的臉龐,詳細解釋:「孫先生本就有秀才功名,輔佐我十多年,熟悉衙門運作,精通刑獄之事。而今,我資助他考了明法科,也算有正經出身,能選一下等縣的縣令,有機會實踐自己畢生所學。」
人,想要實現自己的價值,這都稱不上追逐名利,只是士大夫最樸素的政治理想。
「所以,舅舅是在答謝孫先生。」白竑有些失望,孫先生說了表妹一家的壞話,舅舅難道都不和他吵上一架。
「真是孩子話,誰說做一件事只能有一個理由?」在大仇得報的夜晚,白崑山不介意把話講得更明白:「孫先生是我的朋友,所以覺得我受了很多委屈。他再為我抱不平,也不能磨滅安國公府對我的幫助。十兩銀子、一頓飯,現在我能拿出百倍,但在當時,我若沒有得到幫助,早就命喪黃泉了。」
「孫先生現在不明白,是因為他沒到過那樣的絕境,等他經歷了朝中有人好辦事,就明白為什麼人人都想要個靠山。」
白竑理解的是,既然孫先生口口聲聲說舅舅受委屈,那就讓他也試試坐在舅舅的位置上,過過舅舅的日子。現在施恩的是舅舅,受庇護的是孫先生,他會清高得離都城遠遠的,還是想法設法討好舅舅。他能言行合一嗎?他當初的義憤填膺,多年後想起來是什麼感受?
「孫先生是那樣評價安國公府與舅舅,說不得到了自身,也會覺得受屈辱。」白竑覺得孫先生是個小人,有必要提醒舅舅提防一二。
「所以,不要撕破面子。」白崑山勾起嘴角,露出今夜的第一個笑容。
見他高興,白竑打蛇隨上棍,求他多講些:「舅舅,我能問問你和世女的事情嗎?」
「成年舊事,不提也罷。」
「不舊,不舊,也才兩年。」
「沒眼色的小傢伙,別人說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想說。」
白竑裝聽不見,又給他滿上,殷勤勸酒。
白崑山又幹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
今夜無月。
「世女啊,就像是天上的月亮,至高至尊,你可以仰望她,但不能擁有她;也像花園裡的牡丹,至純至美,需要全心全意的愛來呵護。我們的矛盾很簡單,她要一個全身心圍繞著她的夫婿,我不是。我心裡有太多仇恨。我像個做粗活的農夫,手上滿是老繭和倒刺,絲綢精美,可一旦靠近,絲綢受傷,農夫也覺絲綢冰涼。」
「那舅舅為何不告訴世女,世女肯定能幫你的啊。說不定世女解開心結,等舅舅大仇得報,就能做一隊恩愛夫妻。」
「不會的。即便我沒有經歷這些,我還是那個痴迷刑獄、熱衷查案的白崑山。我每日見的都是大奸大惡之徒,任何悖逆人倫、骯髒血腥之事在我眼裡都不新鮮。世女卻總為一片楓葉歡喜,一首樂趣高興,我們不是一路人。」
白竑不願意看舅舅落寞的樣子,趕忙道:「舅舅是很好的人,只是不合適而已。舅舅別難過,斯人已逝,以後舅舅會遇到合適的人,我也想有位舅媽呢。」
白崑山搖頭,「再說吧。」
「大事已了,你不要把心思用在這些瑣事上,用功讀書,早日考取功名。等你中了秀才,也能早日獨立門戶。到時白家宗祠已經修好,我們各領一支,日後子孫繁茂,也能告慰先祖。」
白竑點頭,他並不執著於過繼,當初只是想離舅舅近近的,不讓舅舅孤軍奮戰。現在獨領一支也很好,用性命保護她的母親,泉下有知會為他驕傲的。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