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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大人坐在衙門裡,等著他撒出去的網,能捕捉到什麼。

    遲生拿著一封信快步進來,面帶喜色:「大人,織坊那邊排查出幾個身份可疑之人。」

    太子令木家織坊收容沒有勞動力的老弱婦孺,木梔子作為管事,迅速領會上司意圖,對這些人的身份開展了詳細排查。其中,有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鬟,一個超過五十歲的老頭兒,這兩個是絕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他們自稱祖孫,面對織坊的收容,卻推脫要去城裡找份工,以後好回鄉。

    「別人聽說織坊招工,就是有帶著年齡超過十二的兒子的婦人,也會先和兒子約定好,親娘去織坊做工,兒子隨朝廷安置,先混飽肚子。誰都知道織坊待遇好,十天能出一次門,把自己積攢的好東西帶給外頭親人。這才是保證自己和親人活下去的最有效辦法,分別、受約束,窮人是不會有這些矯情想法的。」

    「而他們一個小一個老,卻演苦情戲,說祖孫不能分離。唯一的原因只能是織坊管得太嚴,不能聯繫內外。」遲生揚了揚信件,「他們的身份肯定有問題,我手下沒有精通審訊的人,還請大人派人前去接手。」

    房大人接過信件看了,立即點人去織坊,這是一個突破口。

    大概好事都是成雙成對出現的,剛剛在織坊排查出身份可疑之人,房大人在化人場安插的眼線又來稟告,有陌生面孔去化人廠祭拜。  

    化人廠是專門燒屍的地方,這不太符合民俗,國人總講究個入土為安。但是,凡是總有例外,宮裡老死的太監、罪大惡極的兇犯、意外橫死無人認領的屍體,總之,那些沒人管的,就一把火燒了,埋在化人場旁邊的深坑裡。此時,人們已經意識到埋太多屍體在地下,也會引起水質變化、疫病等等不好的事情,燒掉就是很好的處理辦法。

    所以,會去化人廠祭拜的,除了做法事的僧道尼姑,就剩某些老太監、老宮女,是極少會有生面孔的。

    房大人立即派人增援,他的線人已經跟上那個可疑的祭拜人。

    一連兩個好消息,足以讓人興奮,春生、遲生相互看看,都感覺到勝利在望。這和看審案不同,以前看白崑山審案,整個過程絲滑流暢,一切盡在掌控,有得心應手的美;如今親身參與案件,才知道每一個人都會把證詞朝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編,甄別能力十分重要,而且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跟著房大人辦案,有一種抽絲剝繭的樂趣,遇到困難、解決困難這樣的打怪升級模式,令人沉迷。

    春生、遲生欣喜得等著案情進一步明晰,卻聽到衙門外鼓聲咚咚咚響起,她倆還沒反應過來,房大人已經蹭得一下站起來。

    「鳴冤鼓。」

    設在京兆府衙門外頭的鳴冤鼓,被人敲響了。歷朝歷代衙門外都設有這種東西,但有膽子來敲的人實在不多,因為要先打一頓殺威棒。這個規矩杜絕了那些雞飛了、牛丟了都要來報案的無知百姓,卻也給真正有冤情的人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誰知道會不會官官相護,直接給打死。  

    幸好,房大人是個名聲在外的好官,他坐鎮京兆府之後,還未出現什麼以權壓人、迫害百姓的事情。

    被打了十板子的原告被人帶了上來,是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年輕姑娘,是姑娘吧,她梳著未婚少女的髮型。

    房大人升堂,一拍驚堂木,問道:「下跪者何人,擊鳴冤鼓所為何事?」

    「我是石燦然,長沙知府石明遠之女,石燦然。」下頭跪著的女人如此回答。

    房大人讓人展開一張畫像,展示給她看。那上面是她的模樣,用黑色炭條筆畫的逼真肖像。不必多說,這是遲生的傑作。

    「這是衙門走訪保甲、里長和鄰居,所繪製的圖像。若按照於劍翹的說法,你是石家派來監視她的丫鬟。」

    「不,我就是石燦然。我與於姐姐是舊識,當初湖南大水,許多州縣沒於洪水,她逃難來到長沙,我救了她。後來我父親被誣陷,祖母病死,他們煽動百姓衝進家裡,用石塊砸死了父親。我父親一生公正清廉,卻死於他心心念念保護著的百姓,何其諷刺!」

    「後來,有受我父親恩惠的人把我藏起來,他們知道我家是冤枉的,我們結伴進京,想要為父伸冤。可是,一路上的波折讓我漸漸明白,這些人希望我把證據帶到京城,卻不希望證據以我想要的方式出現。城門口有人嚴查,我不敢暴露身份進京。」  

    「在城外的難民營中,我與於姐姐重逢,她相信我,願意為我引開追兵。可是我們的偽裝也幾乎是暴露在有心人眼中的,唯一可鑽的漏洞是,他們並不能舊獨確定我們的具體身份,只知道我們是與貪墨賑災銀兩案相關的人、與石家相關的人。」

    「所以,我和於姐姐商議,故布疑陣,她偽裝成我,我偽裝成監視她的丫鬟,大搖大擺的進城,反而讓幕後黑手心有疑慮,不敢隨意動作。我們的計劃很有效果,幕後之人很快發現於姐姐是障眼法,可他應該也不知道障眼法和正主之間的具體聯繫,所以一直觀望著。」

    石燦然慢慢說起如何掙扎進京,如何在京城裝瘋演戲,想著她們明明知道豺狼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可還是要裝作無所察覺,繼續裝瘋賣傻,內心何其煎熬。

    「那天,於姐姐在街上看到了陳狗。就是陳狗下令射殺災民,那個雨夜,火把很亮,我們站在城牆下面,看得很清楚!」石燦然說起陳大人,亦是咬牙切齒。自從父親死後,她的人生,仿佛她這一年來走過的路,總是一重又一重的高牆,辰谿縣的城牆、長沙府的城牆、京城的城牆,每重城牆都在阻攔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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