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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祂賭上一切換來的希望,被卡拉迭安多族摧毀在自己手中。
於是漫長的煎熬與憤恨,就這樣殘留在杯盞之上。
重朝闔上眼,很輕地笑了一聲:「所以我不相信自我犧牲能拯救一切。」
當有棋子掙脫桎梏,走上棋手的位置。
哪怕要付出諸多代價,哪怕失敗後將無人生還。
宗應諭垂下頭,躬身將右手搭在胸口,神色肅穆。
「我將尊奉您的一切意志。」
……
油漆陰乾後,重朝又上了兩遍漆,等徹底干透,就將內外仔細打磨到光滑。
自萬千草木之主身上扯下的權柄帶著濃郁的生命氣息,將幼苗的怨念壓制於淺綠色的漆面之下,只汲取其中能溫養靈魂的力量。
重朝將那塊仿佛綢緞的薄膜剪裁,鋪進杯盞改造的盒子中,淺綠色的盒子就散發出一種令靈魂格外痴迷的氣息。
外城的白骨們受到誘惑,一時間控制不住自己,紛紛向內城湧來。
司歸雲將它們統統攔在城門外,並不質疑重朝的任何行為。
但重朝還是向她解釋道:「我做了一個魂匣。靈魂也好、記憶也好,凡是人類散落在幻夢境中的遺產,都不該被外來者占據。」
就算人類的靈魂要回歸大地,那也只能是藍星的大地。
重朝掩下眼中的冷光,凝視著擠在城下的無數白骨。
「記憶和執念足夠將迷茫的靈魂引回安息之所。但流浪已久的靈魂都很虛弱,需要好好休養和治療。」
所以他需要一個魂匣,還必須是優秀的魂匣。
重朝收回視線,看向站在身側的司歸云:「我承了祂的情,理當滿足祂的願望。多照看卡拉迭安多族,它們必須活著。」
第127章 風雪載途(2)
魂匣陰乾的那天,城牆外的白骨退回了坍塌的廢墟中。
戰戰兢兢躲在掩體裡的眷族重新走出,開始打理已經荒蕪的田地。
它們未必能理解古城到底都發生了哪些變故,但強烈的生存.欲.望讓它們輕易認識到,它們過去的那一套已經行不通了。
唯有老老實實聽從執政官的吩咐,才能在外城安全活下去。
至於自由?
族中確實有懷念之前更為寬鬆生活的傢伙,有心找重朝談判一番,可還沒動身,就被其他族人按死在外城。
它們甚至因為害怕重朝和司歸雲生氣,將這位同族打上了叛徒的名號,分割後隨歉禮一同送到重朝的手上。
重朝沉默了很久,將木頭製作的蓋子扣在魂匣上,才開口讓司歸雲找其他眷族來處理這份殘骸。
「這個眷族已經沒救了。」他冷淡地說,「但祂並不希望自己出身的種族徹底毀滅,也無法容忍這群蠢貨過得很好。」
既然如此,那就讓它們活著吧。
辛苦的活著,就是對幼苗最好的安撫。
重朝叮囑道:「看好它們。必要的時候,可以採取一些強硬的手段。」
司歸雲垂下頭,沉聲應道:「是。」
因為幼苗的關係,重朝放棄在古城設置新的規則。
他收好魂匣,招呼宗應諭和他一起前往曠野。
宗應諭接過重朝手裡的木頭箱子,跟在他身側,陪同他一起踏上主幹道。
沿著外城的道路繼續向前,他們穿過一叢又一叢發光的垂吊鈴蘭,踏過地面上長長的深色洇痕,抵達更為殘破的另一片城牆。
碧綠的藤蔓在石牆上蜿蜒生長,幾多不起眼的小白花掛在葉片之間,莫名給人一種寂寥的感覺。
就在石牆正中,一扇五層樓高的大門緊緊閉合,門扉散發著昏黃的光芒。
門的上方,兩隻八角琉璃風燈懸掛於左右兩側,未知的某種火焰在燈芯位置安靜的燃燒。
亮白的火焰不會跳動。
它像是被什麼東西停住了時間,形狀定格在重朝未曾得見的過去某一刻。
門扉正中雕刻著一隻閉合的眼睛,眼瞼在輕輕顫動,似乎隨時都能睜開。
重朝饒有興趣地打量了這扇門一會兒,見上面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就失望地移開視線。
宗應諭輕笑一聲,上前打開了這扇門。
重朝眨了眨眼,率先走出大門。
門邊一如既往立著一塊石碑。
【朝燭之門】
【不要對視!不要傾聽!目之所及,皆為惡念;耳畔囈語,儘是謊言。】
重朝只掃了一眼,就笑了起來:「很貼切的形容。」
宗應諭並未評價這份告誡,只道:「朝燭之門也沒有守門人。」
重朝平靜地回答:「並不是所有時候,有智慧的生靈都比無情感的死物更好用。」
宗應諭若有所思:「還不是時候?」
重朝答非所問:「我們走吧。曠野里還有很多靈魂等著我們。」
宗應諭不再多言,跟在重朝身後踏入纖細的蒿草叢中。
……
一望無際的荒原顯得極其荒涼。
在這裡,濕潤的泥土上長滿蒿草。
明明是幻夢境的白日,可這裡竟只有一輪圓圓的銀月灑下光芒。
些許水塘隱藏在蒿草中間,微風一吹,水面就泛起粼粼波浪。
靠近水塘的地方,倒伏的蒿草已經被浸泡至腐爛,細小的螢火蟲就這樣自水中孳生。
溫潤的微光自螢火尾部亮起,向著月亮的方向追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