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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用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古怪語言大聲吶喊:「卑鄙!陰險!你們這些不講規矩的進化者,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和自己的信仰反目成仇,詛咒你們在天地破滅之時一同消亡!」
縈繞不去的刺耳尖叫中,物業管理表情都沒變一下,幾十隻觸鬚同時忙碌起來。
他用人類的語言,答非所問地回應著蘑菇:「就像吃人的虎豹有時也會變成人類的食物,將人類當做美食的詭變物被端上異化種和超凡者的餐桌,想來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
自從重朝認為自己得了心理疾病以來,玉磬苑就再沒有舉辦過如此大規模的集體活動了。
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還能和重朝說話,玉磬苑小區的大家都高興極了。
美味的蘑菇得到了鄰居們的一致好評,很多人跑來問重朝蘑菇哪裡買的,得到的答案卻是「在幻夢境摘的」。
「幻夢境啊……」
「原來是幻夢境摘的。」
「那怪不得了。」
鄰居們只是詫異了一下,就露出充滿深意的微妙笑容,勾肩搭背端著酒杯跑到一邊唱歌去了。
被他們荒腔走板的聲音搞得頭大,重朝默默捏了下鼻樑。
宗應諭端起手邊的橙汁,取了個大號的紙杯倒滿,用可降解蓋子蓋好,插.上吸管遞給重朝。
對上重朝看過來的眼神,他溫和地笑了笑:「活動室裡面氣味太重了,陪我出去吹吹風?」
重朝自覺穿上外套,接過飲料,問道:「去隔壁公園?」
「嗯。」宗應諭也站起身,穿上外套。
只能喝果汁的高三生瞥見兩人並肩離開的背影,不爽地撞了一下還在涮蘑菇吃的松諾。
「松哥,姓宗的把朝朝哥帶出去了,你就不做點什麼?」
松諾斜眼瞥他:「做什麼?要不是朝哥自己也想出去,你覺得他能帶走朝哥?」
高三生又看了兩人的背影一眼,悶悶哦了一聲。
松諾煩躁地嗤道:「你不用太擔心,他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就算是我也得承認,他把位置擺得很正。只要朝哥沒有表示,他想都不會去想的。」
高三生一臉古怪地打量他幾眼:「松哥,你想的挺多啊。不過你怎麼知道朝哥不會有表示?難道你聽說過什麼?」
松諾道:「這還用聽說?朝哥什麼情況那些新人不清楚,我們是他最早帶回來的人,還能不知道?就算他依然擁有愛這樣的情緒,也絕不會是對著某個人的。」
他用力咬著剛放進最近的蘑菇塊,抬頭看了看初升的月亮,細長的觸鬚上眼珠在緩慢流動。
「他愛的是人類,大概也只會是人類。」
死亡何嘗不是一種新生?
兩年多前那場災難,不僅為他們帶來了不同的人生,也讓重朝走向了另一個世界。
他依然擁有感情,依然保持著「人性」,但他也遠離了他的曾經。
高三生目光一動,壓低聲音問:「松哥,你也是經歷了最初篩選的那批人嗎?」
「我?我當然不是。我要有那個資質,也不至於當初被人欺負的那麼慘。」
松諾呵了一聲,用下巴指了指坐在角落,吃蘑菇吃得渾身綠色淤泥都開始沸騰的程式設計師小哥。
「看到那個小子沒有?他妹妹是和朝哥、宗應諭同一天進入最初篩選。」
高三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重朝那棟樓頂層的大哥哥。
「那他妹妹呢?是死在篩選中了,還是也被朝朝哥救了?」
松諾道:「還活著,但現在在哪裡我不清楚。」
高三生不解地問:「松哥,你的意思是,他的妹妹沒有被接來我們小區?那他妹妹是還保持著人類的形態,所以不願意和朝朝哥走?」
松諾搖了下頭:「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樣想?那個妹子可是和朝哥一起經歷過最初篩選的,什麼該見的不該見的沒見過?你要知道,存在即為異變,知曉即被污染,他的妹妹大概率也變成了異化種。」
高三生更迷惑了:「那她為什麼沒來小區?」
「我不知道。」松諾喃喃道,「我只知道,當初朝哥去接他的時候,我也在附近。我聽他妹妹說過,朝哥放棄了很多東西,之所以還以人類的形態存在,是因為……」
「因為什麼?」
他握著筷子的手捏緊,高三生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不由回過頭,奇怪地看向他。
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妹妹說,朝哥不想失去身為人類的一切,所以在篩選里放棄了很多東西,只為爭取一個可能。但當他通過篩選,卻被迫忘記了作為人類的過去,只記得一件事……」
「那就是,【我是人】。」
……
十一月的氣溫已經降下來,夜裡的風有些刮臉。
重朝捧著冒涼氣的橙汁,下意識把臉往衣領里縮了縮。
鐵板豆腐的香氣被風吹來,他小幅度往周圍張望了下,街道上只有路燈亮著,沒看到騎電動車的小販。
重朝收回目光,眉眼有點蔫。
宗應諭停下腳步,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溫聲詢問:「夜風太涼了,還要去公園嗎?往過走一個路口就是小吃街,要不要去那邊逛逛?」
重朝仰了下脖子,視線落在宗應諭臉上。
路燈昏黃的光從上方落下,照亮宗應諭的面孔,也柔和了他下頜的線條,顯得他眉眼格外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