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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蹤影,黑暗似乎變成了一種格外粘稠的東西,有了物質意義上的實體。
在這一刻,從鴻雪山中釋放的光芒,竟是他們所能見到的唯一的光。
儘管什麼東西都還沒看到,但她和同事還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壓抑和恐懼。
有東西降臨了。
這個念頭不需要任何鋪墊,就這樣突兀的闖進他們的腦海中。
不等他們對此做出應有的反應,古怪的幻覺就在眼前展開。
——他們看到了這顆星球的另一面,原本應該明亮的天空也被夜色籠罩;
——他們看到了無數雙不懷好意的、不似人類的眼睛注視著這顆星球,卻被無形的東西阻擋;
——他們看到了幻夢境的太陽驟然墜落,天空被染成與現實完全相同的墨色。
時間在這個瞬間似乎失去了它的意義。
一切時差、一切過去與未來,都在這一瞬間混成一片,宛如立體的世界被壓扁成平面。
異警失去了語言,他們在蒼茫的夜色下,本能地處理著附近的詭變物。
同一時間,在這顆星球上,無論是何處,被幻夢境拒絕進入的生靈都只能保持著清醒,不斷和各種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爬出來的詭變物廝殺。
普通人大叫著逃跑,大多數被周圍的進化者救了下來,還有一部分不幸罹難。
鮮紅的血液與粘稠的膿液在地面上交錯,有些膽小的人一眼望去,只覺得看到了電影中的世界末日。
他們恐懼地抱住身邊的人,看到在天空中閃耀的青綠色光芒漸漸暗淡,世界徹底被漆黑籠罩。
「啊——!!」
驚恐而尖銳的叫聲連綿不絕,迴蕩在每一個角落。
面部鏤空的女孩穿過驚慌失措的慘叫,踩著一地殘肢斷臂走進鴻雪山中,很快就找到了渡生會已經徹底破碎的祭壇。
她低下頭,靜靜注視著祭壇邊緣已經徹底失去聲息與人類外形的主教,沒有強行維持她燃燒特質散發出來的光。
「這個世界很快會重新恢復光明。」
裴月菲的語氣不帶一絲波瀾,更沒有任何憐憫。
「你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這也算是實現了你最初的願望。可惜,能夠原諒你的人都已經死亡,無法獲得他們反饋的你再也沒有機會前往靈魂安息之處。」
但是,這對主教而言,何嘗不是最好的結果呢?
盛開在她如同荷葉般身體上的嫩黃色花朵緩緩一晃,如同終於卸下重擔一般,於瞬息之間枯萎。
她的屍身化作微弱的火光,安靜燒盡,最終一顆枯萎的種子落在深褐色的泥土上。
裴月菲沉默幾秒,轉身離開。
或許,這就是這顆星球給予主教最後的定論。
對於主教來說,這也算是一種死得其所。
……
黑暗越發濃郁。
那種黏膩的、仿佛有什麼生命盤踞其中的怪誕感,讓每一個曾經經歷過地宮的感到熟悉。
重生者忍不住停下動作,腦中有一些似乎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記憶在復甦。
有人想起了自己前世是如何死亡的,有人回憶起了自己和別人的交易;
有人對著未來的仇敵怒目而視,有人無法接受真相,驚恐地捂著脖子跪倒在地。
無數怨恨、痛苦、憤怒伴隨著強烈的殺意在心頭升起,兩輩子記憶交織帶來的錯亂感讓他們頭疼欲裂。
可他們甚至來不及做出太多反應,大腦中的記憶就與驟然升騰而起的感情一同清空,整個人陷入無法自控的空茫。
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他們會這樣?
許多人下意識去找身邊認識的人,但互相對視的瞬間,就從對方眼中發現了相似的迷茫。
沒給他們任何思考的時間,天空中驀然亮起一片光。
所有人本能地抬起頭,視野中出現了一片極度絢爛的色彩。
那是語言無法描述的夢幻,複雜而純粹的色彩交織在一起,自天際倒懸而來。
它曾給所有重生者帶來難以言喻的壓抑,但這一刻,它卻是點亮無邊黑夜的唯一光源。
黑暗被驅散了大半,普通人後知後覺感受到呼吸變得輕鬆。
他們恢復了一些力氣,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在身邊進化者的指揮下前往不同的地方避難。
世界短暫平和了十幾分鐘,大地陡然震顫起來。
熾熱的岩漿從不同地方的活火山、死火山乃至海底噴發,明亮而不祥的橙色火光衝上天空。
怪誕的聲音隨之而來。
那不是物理意義上應存在的聲音,如同某種魔咒,直接闖入所有生靈的腦海。
大腦仿佛被燒紅的刀子攪動,抵抗力稍微差一點的人頓時慘叫起來。
他們悽厲的哀嚎應和著無聲的怪音,令早已經進入古城的幾名超凡者和異化種都禁不住恍惚起來。
原本萎靡的詭變物像是受了什麼刺激,趁著絕大多數進化者陷入呆滯,瘋了一樣向他們撲過去。
一條巨大的鯨魚,就於此刻在天空之上顯示出它虛幻的身影。
它搖擺著尾鰭,仰頭髮出長長的鳴叫,半透明的身體逐漸實體化,躍動著向不知道哪片水域墜落而去。
嘹亮的鯨鳴聲響徹整個星球,陷入迷茫的人紛紛回過神來,一邊大驚失色地拿起武器對抗詭變物,一邊忍不住琢磨,這鯨魚的叫聲,怎麼聽起來有點驚恐和慌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