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頁
沒有靈異,沒有怪力亂神,也沒有漫長苦澀的分離。
虞音從那一個個彩色泡沫般的小世界中回過神來。
「魔法師」站在他面前,等著他做決定。
「你喜歡最後一個世界?也對,別的小世界裡不一定是你喜歡的那隻螞蟻,而那個世界,是你和他的另一種可能。我可以送你過去,把人類的一輩子過完。」「魔法師」冷淡道,「世界線終會收束,所有的可能都會坍縮成同一個現實,不過,我享用這個藍色星球的過程不會很快,至少也要百年,那時你已經死了,他也一樣。在地球異變發生前,你會度過夢想中的一生。」
「那麼,現在,我送你去——」他看著虞音。
「不。」虞音驟然開口,含著淚水的眸光亮而決絕,「我不去。」
「為什麼?」「魔法師」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驚愕這種情緒。
虞音低頭看向那具臉色蒼白的屍體,又有少許血從唇角溢出來,他用拇指小心地擦去。「他為了回來見我,在怪談世界承受了三年的折磨,用命試錯,一次又一次在痛苦中死去。我怎麼能抹消這樣的他?我怎麼能拋下他,去過另一種生活?!」
如果他當初沒有等到江夜回來,如果他等來的是警局的認屍通知——他不止一次在噩夢裡夢見過這件事,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走進那個他和江夜從未分離的小世界。
但現在,不可能。
「我不去那些小世界,我要他復活。」虞音再一次說。
「不行。你只能選擇一個小世界。」「魔法師」同樣堅決。
「為什麼?」虞音抬頭看他,似是忽然間想明白了什麼,神情冷靜得可怕,「你好像怕我。我身上沒有靈異力量,你本來可以不必管我的意願,隨手捏死我的。而你卻在引誘我,想要把我從這個世界送走。你在怕什麼?」
虞音早先就已意識到,江夜從被回溯的那條時間線裡帶給他的「祝福」,其實只是喚醒了他身上的「神格」。他克制鬼怪的能力是一種血脈壓制,自身沒有異能,與一個孱弱的普通人沒有兩樣。
「魔法師」明明可以輕易地殺死他。他只是神的一縷「謬誤」的意識,難道神明還會對他存有憐憫嗎?
虞音注視著「魔法師」,一字一句,也下了斷言:「神沒有甦醒。你只是冒用神名諱、竊奪神權柄的騙子。你不敢殺死我,因為我的歸位會讓神提早醒來。到時候,你必會死在神的手裡。」
「高塔就在後方。」「魔法師」依舊波瀾不驚,「神的本體到底是沉睡在塔頂,還是早已離開,你可以自己去看。」
「我會去看的。」虞音說著,站起身,又彎下腰,把愛人的屍體背起來。
「你背不動他。」
「我不會把他留在這裡。」虞音說。
江夜不算壯碩,但很高,體重不輕,死去的人背負起來又格外地沉,虞音知道,這一路註定艱難。但他不會把江夜留下的,他不放心「魔法師」,不會讓江夜離開他的身側。
他背著江夜,一步步走進了前方的高聳石塔。
天氣晴好,藍天白雲映襯下的高塔,看上去有一點像是樂園裡的鐘樓。也許「虹」見過這座塔,也許是在潛意識中造出了相似的塔。
呼,呼,呼。
還沒有爬多高,虞音就開始喘息,汗水從額頭上滴落。
他的體質還是太弱了,後悔當初沒有多鍛鍊。如果是江夜背著他爬塔,一定很輕鬆,反過來卻……
他責怪自己,但不責怪沉甸甸壓在他背脊上的男人,強撐著繼續往上走。
腳步聲在環形的台階間迴響,每一聲都清晰。忽然間,巨響聲雜亂。
他腿一軟,摔倒在石階上,在失去平衡的一刻也死死扣住屍體沒有鬆手,用自己的身體作為緩衝,墊住了江夜,避免他磕碰到。
緩了一會兒,他忍著痛,再次站直了身體。
他要走下去,不會放棄。
喉嚨里嘗到了血味,他的雙腿顫抖得厲害,到後來連腰背都直不起來了,幾乎是一級一級地爬上去,褲子的布料被磨破,然後是他的膝蓋,磨得鮮血淋漓。
讓人麻木的疼痛和疲憊之中,他又看見了幻覺,這道環形的階梯仿佛無限漫長,漫長到他就算走到死,也永遠到不了盡頭。
「為什麼不選那條容易得多的路?」「魔法師」的聲音,再一次自他耳畔響起,「那是一個對你和你喜歡的螞蟻都最好的小世界。你會後悔的,你根本到不了塔頂。」
「他可以在地獄裡撐過三年,努力回到我面前,我也可以爬完這段路。」虞音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但裡面的決心全未消減。
他不再搭理「魔法師」,背著江夜,專心致志地往上爬。
呼,呼,呼。
肺部如有火燒,渾身酸痛不堪。他又累又餓又渴。飲水和食物都收在江夜的儲物空間裡,他拿不出來。上一次喝水吃東西,還是在第二城區里,「書生」的墳墓前——
那時他瞪了江夜一眼,說「這樣不太好吧」。江夜笑了笑,滿不在乎:「沒關係,『書生』本人應該也不在意。再說這地方基本上遍地都是他的墓碑,在哪裡吃都一樣。」江夜把一盒自熱米飯和一瓶礦泉水擺在書生墓前,然後跟他一起熱了兩盒滷肉飯款的自熱米飯,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