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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裡那股自焚的火,完全沒有消減,一直越燒越烈,沈鈺從很早之前就意識到了,這種淺嘗輒止的東西,可能可以滿足顧明衍,但根本不能滿足他。
在過去這麼多年中,沈鈺很少真正地允許滿足自己,縱火併不是一種值得稱讚的行為,他向來享受忍耐,攏著土,把沖天的烈火一點點摁進地心裡燃燒,長久的高溫焚化,會讓這種忍耐在日後變得異常甜美。
他們十八歲的時候,顧明衍剛繼承公司,那時他去給他送飯,穿了校服,在辦公桌下盡心盡力的,年輕的顧總拿他很沒辦法,依著他回家吃飯,到了深夜的最後,被拖進浴室里,那時候顧明衍已經斷片了,估計一點都不記得發生什麼。
沈鈺回味了一下,彎了彎嘴角,他輕輕地搭著顧明衍的肩,聲音平靜如常:
「走吧,送你回去。」
第36章 舊疾復發的睡前小顧
漆黑的、後車蓋。
內部殘留著暗紅色的斑點, 和發黃的印記,視野里割裂天空的一長條拉鏈,刺啦一聲關上,就徹底陷入黑暗。
啪, 後備箱被關緊, 四個輪子發出摩擦的聲音, 從泥濘的土路上出發,不知道開往哪裡。狹小的、悶熱的、顛簸著……
顧明衍躺在床上, 眉毛擰著, 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大腿神經傳來一陣劇痛, 他疼得喘不上氣……
「醒醒。」
溫暖的體溫覆蓋在額頭,寬大的手掌撫過他的碎發, 顧明衍勉強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看見一張臉,就被近在咫尺的美貌驚醒了:
「…你還沒走?」
沈鈺坐在他床邊, 床頭柜上亮著那盞水母小夜燈, 小觸角捧著紫水晶轉運珠, 正在為主人招來八方的財運,散發出的暖和光線籠罩著他絲緞般的長髮, 顯露出一股溫情柔美:
「看你睡得不安穩, 等一等再走。」
顧明衍剛醒來頭痛得很, 本來心情極差, 結果一睜眼,就見到一絕世美男靠在他床頭邊溫聲溫氣地和他說話, 煩躁有些被撫平。
「我睡了多久?」顧明衍起了半身,靠在枕頭上。
他神志剛回籠, 回想起是沈鈺送他回頭等艙房間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放縱了四次導致身體消耗過大,一回來沾床就睡著了。
「沒多久,十五分鐘。」沈鈺道,「夢到以前的事了?」
顧明衍沉默,每一個人問起他曾經被綁架的事,他都是統一口徑回答:早就好啦,幼兒園的事了。
但這話沒辦法騙眼前人。
沈鈺是少數幾個知道他除了幼兒園那次之外,還有第二次綁架經歷的人,對他的病情和心理狀態太知根知底,都沒法忽悠。
早已痊癒的腿骨神經比大腦還記憶深刻,自發重現舊日的疼痛,顧明衍忍了一會,聲音平穩道:
「還好,沒事。」
他示意對方可以先回去,沈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等你睡著了再走。」
顧明衍也沒有多餘的氣力再多說什麼。
大腦昏沉沉地疼,一截一截黑暗裡沾著血的片段從眼瞼里閃過,閉上眼睛也能看到,像被摁在電影院座位上,不停地看一部血腥爛片。
那年五歲,幼兒園中班,被綁架的五個小孩死了三個,他是倖存的兩個之一。
今年快二十六的顧明衍其實已經記不清二十年前這場綁架的來龍去脈,怎麼從幼兒園被帶走、那三個同學怎麼被撕票的……都想不起來,只有頭痛的時候會閃過零星的碎片。
心理醫生說這是當時心理干預的效果,正常人長大之後也會記不清五歲時發生的事情,這種事記得太清楚,對心理健康沒有好處。
後來聽說,小時候剛被救回來時他精神狀態非常好,甚至還能跟警方提供犯罪分子的長相和線索,而另一名倖存者則完全脫水昏迷。
警察叔叔看他的情況特別反常,一邊錄音記錄一邊趕緊送急救車。
到醫院一檢查,他的內臟果然嚴重出血,情況比另一位倖存同伴嚴重多了。
人在瀕死的時候,大腦會號令打出最後一支腎上腺素,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覺得全身很有活力、精神奕奕,這正是大限將至,最後的迴光返照。
當時醫生都說,再遲點送來,撿不回這條命,手術做了三天,總算脫離生命危險,過了一兩周,身體各方面恢復得也很不錯,卻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親眼目睹三個小朋友在眼前被殺,又遭到了虐待毆打和斷食斷水,足以讓一個五歲兒童心理精神完全崩潰。
聽顧家阿姨說,他從病床上甦醒後就直接陷入自閉狀態,不理任何人包括父母,無論怎麼刺激都不會說話,一旦進入黑暗和狹小的環境就會不停地尖叫。
爸媽請來了最好的心理醫生,經過一年多的心理干預,終於讓孩子恢復了正常,開始就讀小學一年級。
那時自閉和幽閉恐懼的情況都改善了很多,健康的顧明衍不太能記得自己有精神障礙時的樣子,只知道有生病這麼一回事。
他平常在學校跟同學老師相處都沒有任何問題,仍像小時候在幼兒園那樣受歡迎。爸媽和他都一致對外宣稱自己痊癒了,完全跟正常人一樣。
心理醫生交代過,這種病很難真正完全治癒,精神隱患會長期潛伏,儘量避免再次觸發心理問題的場景,否則症狀可能會更加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