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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扇門,兩人的視線交錯——
方臻閉上眼, 驀地生出幾分狠意。
不就是生個孩子。
有什麼好怕的?
他慫到都不像他了。
門徹底合上,隔絕了兩人的對視。
等在手術室外的時間也是煎熬的。
上一次在手術室外等著時, 許風釀的情緒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裡面的人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他自然也不會感覺到緊張或者其他。
但現在, 想想方臻在手術室里,許風釀……
許風釀在椅子上坐了片刻, 就站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
額頭不知不覺, 已經滲出了不少的汗。
*
手術室里的燈光很亮, 雪白雪白的。
方臻疼了沒多長時間, 很快就不疼了,他能感覺到有人觸碰他的肚子, 可是沒什麼痛覺,一切都很麻木。
可能還有人在扯他的肚皮。
這感覺他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
漸漸的,可能是時間增長,情緒逐漸麻木,他的恐懼消失了大半,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卻沒停下來過。
想的竟然都是今晚和許風釀在床上說過的話。
他真的,還挺想許風釀的。
想念他們唇舌交纏時的溫度,想念他們在一起時互相抱著取暖,想念家裡的床,一切都很想念。
他不喜歡手術室里的味道、溫度。
愛就像水和空氣,身處其中時,並不覺得這些有多特別,一旦失去,人就很容易枯萎窒息。
而當人覺得枯萎和窒息時,往往才更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可是不久前他還跟許風釀說,如果他出什麼事,許風釀不許跟著他做傻事。
所以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可能再也見不到許風釀了。
護士時不時跟方臻搭話,方臻表面上還能應和兩句,實際上心已經飛了出去,還在走神。
*
許風釀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長時間。
「恭喜恭喜,是個男孩。」護士抱著孩子出來時,許風釀還有些發愣,往裡看了一眼,「大人呢?」
護士道:「醫生還在進行術後整理,你別著急。」
要不是還有最後一點素養,許風釀現在很想直接衝進去。
他的視線在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個時候的孩子,看不出來好看還是不好看,和那天他在手術室門口看見的另一個男人生下來的孩子一樣,皺皺巴巴,皮膚紅通通。
可因為是他和方臻的孩子,他硬生生看出來了一點五官的形狀。
他想,如果方臻出事,他也算替方臻見過了。
許風釀問:「大人沒事?」
護士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他擔心,特意多安撫了兩句:「沒事,早產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們現在醫學發達,你不用太擔心。」
許風釀精神依舊緊繃。
直到方臻從手術室里被推出來,許風釀看見他的一瞬間,這才有種腿軟的感覺。
對視的一瞬間,兩人都紅了眼眶。
這次純粹是被嚇的。
許風釀上前,俯身盯著方臻的眼睛,方臻很虛弱,臉色也有點發白,但精神狀況不錯,他咧了咧嘴,「許風釀……」
「嗯。」許風釀想攥住他的手,卻發現他手上掛著水。
方臻道:「我沒事。」
這次是真的沒事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句「沒事」的重量,沉甸甸打在兩人的心上,墜得生疼,卻又安心。
醫生沒給他們多長時間敘舊,他們趕著要把方臻推去病房裡,兩人的手搭上又分開,許風釀不想松,跟著走了兩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一向看上去非常獨立的方臻,手也戀戀不捨地抬起來了一下,抿唇盯著他看。
許風釀問:「你想說什麼?」
方臻搖搖頭。
醫生告訴許風釀,他需要給孩子辦點手續,大人這邊暫時不著急。
方臻還盯著許風釀看,忽然開口:「你快點回來。」
這還是第一次,方臻明確的表現出來他需要許風釀。
許風釀的心顫了顫。
對視時,許風釀終於明白哪裡不一樣了。
——方臻眼中的依賴快溢了出來。
他現在有種死裡逃生的虛脫,以及對他們這段感情的十分坦誠。
*
可惜方臻沒能等到許風釀回病房。
打了麻藥後人會變得嗜睡,方臻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做夢,方臻的心態變得平和了不少。
原因是他看見「方臻」也活下來了。
沒有什麼比活下來更重要。
他這次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看著夢裡的「方臻」被氣得夠嗆,反而開始靜靜觀察夢裡的所見所聞。
他在夢裡,看見了自己長大後的孩子。
孩子看上去已經好幾歲了,跟在「方臻」的身邊,他的長相遺傳了許風釀和方臻的優點,小小年紀,看上去已經是個小帥哥。
方臻蹲在他面前,看著孩子給「方臻」要吃的。
父子兩人依舊生活在一間逼仄的小房間裡,只不過這次的房間條件看上去比之前「方臻」租的房子要好不少。
更整潔,更有生活氣息了。
裡面開了好幾盞燈,看上去暖洋洋的,不再是冰冷昏暗的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