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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聽上去很舒服的男聲,溫溫柔柔的,如同清泉流過山林一般。
聲音的主人溫情小意地喚了沈鈺為「阿鈺」,並叫他回家吃飯,說飯菜已經做好了。
這話不算長,內容卻很溫馨。
就連剛才一直不耐煩催促的後輕容,這會兒臉上也出現了不忍和動容,她看了一眼地上被五花大綁的魔族,又看看沈鈺,終於別過頭去、閉了閉眼。
沈鈺將婚契取出來,深吸一口氣後,破開了指尖滴上靈血,婚契立刻閃爍起耀目的紅光,細聽之下,還有陣陣吉祥喜樂放出。
而婚契之上,落款處的沈鈺二字也泛起了金光。
聽見那句話後,鄔有期滿臉的戲謔也稍微收了收,面色凝重、看向沈鈺的目光也複雜起來。
深吸一口氣,鄔有期讓貊繡將歡意君拽起來取血,小刀出鞘之時,沈鈺卻上前一步攔下。
貊繡眯起眼睛,挑眉看他。
而沈鈺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才抬頭非常認真地看向了歡意君,對上了他那雙眼睛。
歡意君雖被五花大綁、嘴巴也被堵住,可在對上沈鈺視線時,他還是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眼神很是曖昧。
沈鈺眉頭驟然鎖進,一點也不相信這會是他身邊那個乖巧溫柔的林鸞,不過那魔頭這樣說,他也要試一試——
沒用刀子,沈鈺從懷中取出一枚金針,拉過歡意君的手刺破取血。
同時,結界之外的雲車常儀還在罵罵咧咧,不斷指責鄔有期小人行徑——
「當年若不是我們魔界收留你,你早就被這幫修士們殺掉了!當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鄔有期嫌她聒噪,乾脆再補上了一道隔音咒。
這邊,沈鈺已經將取到的那滴血滴入了婚契中,歡意君一點兒沒意識到這是在做什麼,態度還很悠然。
但當沈鈺的臉色倏然變白,連霍覽都跟著後退一步時,歡意君才隱約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
只見面前那張薄箋再一次閃起了紅光,而落款處林鸞兩個字,也在紅光中慢慢亮起了金光。
煜煜金輝里,百鳥朝鳳的喜樂奏響,還有幾隻喜鵲的殘影從婚契上飛出來,環繞著歡意君飛了一圈。
歡意君倏然不笑了,有些震驚地眨了眨眼。
而同樣失去了所有表情的,還有沈鈺以及霍覽。沈鈺不敢相信地瞪著歡意君,接連後退了好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霍覽同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張婚契。
而後兩人齊齊轉頭看向了歡意君,尤其是霍覽,他搶步上前,看著歡意君連連搖頭。
而鄔有期則是閉上了眼,扯掉了結界外的隔音符,讓雲車常儀那些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有攻擊結界靈璧的咚咚聲響了起來。
他後退兩步,垂眸看著沈鈺和霍覽,輕輕搖了搖頭,「三年前,其實你們有機會避免這一切的。」
若沈鈺能多信他幾分,若霍覽沒有為著那一點私心,卿乙不用身故、鄔有期也不用入魔。
如今真相遲來,卻早已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說完這句話後,鄔有期也不想與那兩人再辨,只是轉身走回到那個神秘人身邊,輕輕牽起了他的手,再退了幾步。
這時候,希來意才阿彌陀佛出來說了句公道話:「阿彌陀佛,鄔施主此番,算是明了了。」
他走上前,看著沈鈺和霍覽,「二位昔年,當真是錯怪,且闇涌降世本就是天道循環,家師也早有窺見。」
希來意也垂眸看向崑崙山巔的一眾修士,各宗各派的以及散修和百姓,佛眼之下、眾生無別。
貊繡聽從鄔有期的命令,將歡意君推到了沈鈺他們那邊,「主人說了,此人交由你們處置。」
沈鈺瞧著眼前這個人,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口血。
而霍覽委頓在地,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話。方才還言之鑿鑿、一正言辭的青霜山眾多峰主,也怔愣地僵在原地。
他們原以為鄔有期是十惡不赦之徒,如今才知道他們才是被魔教玩弄於鼓掌間的瓮中人。
觀靜大師閉目,喃喃念起了佛經。
就連剛才一直很激進的後輕容,也愁容滿面,看也不敢看鄔有期。
自從林鸞身故,青霜山帶頭指責鄔有期是魔星降世,一直追殺他逼他入魔,更是將清除闇涌的責任全部推到了卿乙仙尊身上。
如今仙尊身故,鄔有期被證明蒙冤,他們剛才那些話全部變成了笑話,仿佛是在打自己的臉。
見眾人沉默,鄔有期卻也沒有落井下石報復,他少年時家破人亡,能平安長大、修真悟道也全靠青霜山眾人庇護。
沈鈺在他入門之事對他幫助良多,在闇涌降生以前,霍覽作為掌門也對他們這群後輩多有教導回護。
鄔有期無意指摘他們什麼,是非功過,本有世人評說,他不被這兩人信任他也不怪他們。
但——
他們不該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害死了師尊。
別的,鄔有期可以不記恨,但三年前師尊被迫自爆而死,卻或多或少都是被他們逼的。
鄔有期可以不計自己的仇,但卻沒辦法忘記師尊的恨,他看看霍覽和沈鈺——
如今情勢,修真界已經算是走投無路。
霍覽定然是深思熟慮過一番才會托希來意來與他商量,如今他提出任何要求,修真界都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