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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吞吞口水一眨不眨看著門縫,聽耳邊的怪聲一下接一下漫進來,手指也慢慢隔著被子攥緊了掌心裡,下一刻,他全身的緊繃驟然一松。
宋吟看著出現在窗口的那一張木訥老實的臉,目光又移到下巴往下的寬闊胸膛,一口要死不活的氣終於呼了出來,是烏封,不是什麼大半夜殺了人進林子毀屍滅跡的狂徒。
不對,他為什麼要鬆口氣?
人蛇大半夜跑到這裡來不是也很嚇人嗎?
宋吟望著那張沒做表情沉悶的臉,又對上那雙默默無言似乎期待著他出來的眼睛,心裡的秤砣一下偏了,好吧,沒殺人狂徒那麼嚇人。
宋吟放輕手腳避免吵醒勞累過度的秦子昭,拿起床角搭著的衣袍披到肩膀上,一步一步輕輕走了出去。
一出門口,宋吟便做手勢打斷想要說話的人蛇,叫他到走遠一點再說話,烏封垂下一截脖子,聽話地點點頭,隨之扭動起蛇身唰一聲游到遠處的一棵樹下。
宋吟費勁巴拉才走過去,他喘兩口氣:「烏封,你是來找我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又跟蹤?」
頂著有些質問口吻的語氣,烏封低下粗長的脖頸,默默無聲地把幾個用食盒裝著的甜餡包子放到面前人的手上,仿佛怎麼打怎麼罵都不會還手還嘴。
那籠食盒不是全封閉,用竹篾互相交叉著編織成了蓋子,濃濃的香味從那些間隙中飄了出來,除了香氣,還能看見白圓麵皮上用食用蠟畫出來的圖案。
烏封不確定糯米糰愛不愛吃,他肩膀肌肉有些緊繃,但沒忘記回答糯米糰:「鼻子,我們的鼻子能聞到很遠的地方,你身上,很好聞。」
他又生澀地補充:「昨晚就聞到了,但那時你還在睡,我就走了,我只是想來給你送吃的,你不要……」
突然一下停頓。
生氣兩個漢字烏封還沒有學會,他皺起眉,有些想不起該怎麼發音,急切下肌肉越繃越緊,於是和面前人的體格差距也就越發明顯。
但宋吟顯然沒有在意。
他為了節省開支,除了米麵那些並沒有買其他的東西,晚上吃得很清湯寡水,飽是吃飽了,但吃得沒什麼滋味,他聞到那些香氣,眼睛眨了又眨,努力挪開眼睛不去看。
過了半刻,宋吟還是為美食折腰了,他眨著眼掀開食盒的竹篾蓋子,氣焰全消地小聲和人蛇道謝。
但他掀了蓋子,手指剛碰到包子,陷進去一下又彈了回來,他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吃,但進屋子裡又會吵到秦子昭,何況秦子昭還被人蛇嚇出過心理陰影,萬一被他看到烏封……
「糯米糰,」烏封似乎看出面前小人的糾結,忽然用悠遠古怪的腔調道,「上來。」
一隻粗糙的大掌伸過來,穩穩拖住宋吟的後腰。
宋吟只感覺到後腰上粗糲不可忽視的手掌,接著被一股澎拜野性的力量生生托起,眼前的竹林一晃,下一刻他就坐到了烏封寬厚的肩膀上。
他人那麼瘦,骨架又小,軟滑的皮膚像水煮蛋又像饅頭,坐在烏封堅硬的小麥色肩膀上,肉幾乎是立刻扁下去,嚴絲合縫地和底下肌肉貼在一起。
宋吟來不及懵,先感受到的是害怕,坐在烏封身上海拔一下就高了,他害怕掉下去,手指胡亂摸索著找扶手。
人蛇接過他手上的食盒,蛇尾再次游竄起來。他速度快得肉眼都捕捉不見,僅僅是一瞬就到了熟悉的貝殼床前,宋吟被放上去時才發覺自己的擔心完全多餘。
食盒被放到了宋吟的雙腿上。
宋吟懵懵地把手搭上去,目光從烏封放鬆開的眉眼中收回來,什麼啊,當坐騎還那麼高興?
烏封的心情的確較之見到糯米糰之前很不同,他性子陰不愛說話不愛笑也從來不哭,在林子裡是不太合群的異類,連眉頭松一下都是很少見的。
烏封見糯米糰兩手抓住一個包子放到嘴邊,看了看他眼色慢慢吃進去一口,速度很慢。
看了一小會,烏封便找出今天先生留下的書本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翻看,沒有刻意去看糯米糰,糯米糰似乎為此感到放鬆,吃東西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
宋吟吃掉半個,嘴巴里鼓鼓囊囊的,他偷偷用眼角看了沉悶看書的人蛇一眼,繼續吃包子裡的餡,他有些疑惑,烏封帶他來這裡真是給他送吃食沒有別的目的?
吃掉手裡最後一小塊,宋吟發現人蛇都沒有要和他說話的苗頭,屋子裡只有他吃東西的聲音還有烏封翻書的雜響,因為屋子裡炭火旺,吃到最後他都有些想睡了。
宋吟半闔眼皮,咀嚼速度變慢。
就在這時,宋吟突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那腳步聲來得猝不及防又急匆匆,一步一步踏在心尖上,宋吟渾身緊繃往外看。
只見窗戶外有幾條比烏封稍矮一些的人蛇,他們押著一個清瘦的人影往一邊走,因為行走速度快,宋吟只匆忙掃了一眼那人影的面孔。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見過。
那些人的背影只短暫經過,很快就不見了,烏封把書放到桌子上,解答貝殼床上的人的疑問:「那是喬御醫的哥哥,我們人蛇族的巫師。」
宋吟驚奇:「喬御醫還有哥哥?」
怪不得,怪不得他只見了一眼就覺得眼熟,那面孔的確和喬既白有四成像,宋吟腦中急轉,他下了床,將食盒匆匆放下便問:「烏封,上月初八,是不是有一個宮女進過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