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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水站在門口,心不在焉聽著陳家富商囑咐他的事項,烏黑的眼珠屢次回頭看。
當富商在他手心裡抽夠了,終於甩袖走人時,朝水跑著回了房。
那天母親死了。
朝水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世界瞬間充滿了模糊的水霧,他習慣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無論出什麼事,他蜷縮著身體,艱難又劇烈地呼吸著。
難過地問:「母親,是不是,我讓你丟人了……」
光是說了短短十個字朝水聲音就變得嘶啞破碎。
他不明白事情怎麼變成這樣。
不明白他苦心竭力地去生活,怎麼會活得越來越糟糕。
他想到還在病房等康復的父親,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語調,去告訴父親自己並沒有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朝水依偎在母親身邊,絕望哽咽地啜泣。
眼淚一滴接一滴落,流得眼角生疼,朝水大腦空白地收拾好母親的衣物,努力地、近乎機械地告訴自己還要好好生活。
那時朝水沒有想到,那天過後的第二個星期,父親因為各種併發症身亡,那些自責的話語,竟也沒有說出去的機會。
朝水,CS,長隋……
陸長隋。
只有一人的地下室房間裡,宋吟捏著那份修修改改儘可能用客觀語氣寫出來的投稿,有點失語。
總覺得陸長隋的小時候不應該是這樣的。
陸長隋那種人,不應該從小意氣風發,說東別人不敢說西的嗎。
怎麼剛過十八就要受盡苦楚,四處碰壁。
宋吟將那份一筆一划認真寫出來的信好好折起來,重新放到信封里。
心情有點悶亂,但宋吟想到外面的陸長隋隨時有可能進來,儘快收拾好情緒,想先上去。
然而他抬起手電筒想往上照的時候,冷不丁看到牆壁上的人民日報——
剛才他以為是一樣的,沒有細看,這會兒他才突然想起來,上面貼著的那份人民日報,那戶富商的全家照中,有一個人的人臉是被剪了下來的。
而地下室的這張報紙沒有,所有人的臉都露了出來。
宋吟的心臟忽然像被擠了一下的海綿一樣,全部挨擠在一起,他心跳凌亂地看向報紙,目光慢慢挪到被剪人臉的對應位置。
看到了一張,屬於自己的臉。
——怪不得。
怪不得這幾年陸長隋一直不和原主來往,怪不得陸長隋那樣好說話的人會和自己的小侄子關係這麼惡劣。
源頭是在這裡。
那這幾天他和陸長隋睡同一張床,在同間木屋裡進進出出,那時的陸長隋想的是什麼,怎麼可以乾脆利落地捅死他?
……
等宋吟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的時候,他已經逃出了木屋,站在三環橋邊。
他有點茫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雖然知道陸長隋這幾天對他很好,但實際上心裡怎麼想的他一點也不知道,和全家福上人臉相同的情人和主播都一個接一個出事了,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他。
宋吟在橋邊站了一會兒,正準備要走,急忙帶出來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宋吟拿起手機一看,愣了愣,將手機放到耳邊接通。
「餵?」宋吟慢吞吞地說:「沈懷周嗎。」
他剛剛跑得太急,吸了很多冷氣,聲音有些變調,兩個字中間勾著一根絲似的,又細又黏,「這兩天,為什麼聯繫不上你?」
那邊的沈懷周本來還煩躁地掃著頭髮的灰,聽到宋吟的這一句問話,整條拿著手機的胳膊都僵了瞬。
過了會兒,他才發出聲音:「這兩天一直在找人,荒地沒信號,接不到通話,你現在在哪?」
宋吟攏了攏衣服:「我在三環橋邊。」
沈懷周剛出水洞,水洞離三環橋邊不遠,他聽到宋吟在那,一路跑著上了橋,剛站穩腳步就一眼看到前面兩天沒見的宋吟。
宋吟這兩天應該沒受苦,臉頰的弧度還是恰恰好好,身上的料子也很貴,不用摸都知道很舒服。
沈懷周在原地頓了下,走上前,看了眼宋吟的眼眶,感覺有點紅,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皺著眉道:「你說的那些人我還沒找到,等我回去休息下再來找。」
宋吟聽到他說的話,覺得有點怪,暫時忘了陸長隋的事:「一直沒找到嗎?」
難道出事了?
「沒有,」沈懷周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見宋吟陡然抿緊唇,側過目光補充:「別瞎想,荒地連著好幾片山脈,可能他們走到了另一片。」
沈懷周的話沒起多少安慰效果,宋吟還是有點擔心楚微微他們的安危。
沈懷周沒他那麼在意那群人的死活,他在那鳥都不願意靠近的地方待了那麼久,想回去洗個澡,正好艾克開車回來了,他拉著宋吟一起上車。
從箱子裡拿出瓶礦泉水喝了兩口,沈懷周倚到了椅背上,他伸出一隻手背,輕輕碰了碰宋吟的胳膊:「你剛剛怎麼了,有人惹你?」
宋吟愣了下,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隨口道:「沒人惹我。」
他重新把頭扭正,突然想到什麼:「你下午出去的話,能不能別留我一個人。」
他有點怕陸長隋找人暗殺他。
沈懷周深深地注視著宋吟。
都開口求他別留自己一個人了,還說沒人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