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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清言盡於此,態度已經很明顯,但對面的北燕首領更為強硬:「對不住陛下,兩人我們都要帶走。」
他從北燕來大靖之前,北燕帝或許是心覺虧欠,曾在他臨行時囑託過,如果當真找到他那流落在外的太子,一定要以太子的意願為重。
太子說要帶走,那這個人一定要帶走。
安清又驚又怒,驚一個小小首領敢對自己造次,怒一個於膠憐那麼多人願意護著,他微微眯起眼,眼中的殺意逐漸藏不住。
他似乎在思考什麼一時沒作聲,只見蘭濯池翻身上了另一匹馬,和所有精兵調轉馬頭朝林外疾速趕去。黑壓壓的人馬凝成一個龐大的蜂巢,聲勢浩大從林中離開,踏上去北燕境地的旱路。
宋吟的馬匹和蘭濯池並頭而進,他抱著馬脖子,握了握凍得有些疼的手,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最後只弱聲弱氣紅著眼眶問:「蘭濯池……我們要去哪啊?」
蘭濯池微側頭,看著宋吟有些慌亂的小臉,含有冷意的眼神緩和一瞬,輕聲道:「去北燕,北燕有一個閒散王爺是我的幼年好友,等到了北燕陛下就去那裡住著,他們不會虧待你。」
宋吟在剛才的對峙中多多少少知道了蘭濯池的身份,聽到這話,暫時先放下震驚,目光有些疑惑:「你……不回皇宮見你父親嗎?」
蘭濯池靜默一瞬,片刻後,他答非所問:「乖,先去王爺府。」
宋吟看出蘭濯池有事相瞞,偏過臉頰沒有繼續問。
不再說話後耳邊就只剩下迅疾的風聲,樹梢嘩啦啦翻響,後方幾十匹戰馬一同奔跑,鐵蹄踏地之聲震人心臟,倘若有別人在場,會以為身逢戰場,稍不留神就會被抹掉脖子。
當年他從北燕被騙至大靖,那些人離去的聲音也是如同這般。
那時候北燕帝身體狀況日益轉下,皇子之間廝殺競爭激烈,蘭濯池當時尚小,無意爭奪,可他的皇兄眼裡容不得沙子,也不允許有任何意外,找了幾個人用「皇兄帶你去四季如春的大靖玩幾天」的名義將蘭濯池騙到大靖。
興許是大皇子急需人馬,他的親信連樣子也不做一做,尋了一處懸崖便將蘭濯池推下。
蘭濯池磕了腦袋,失了記憶,被懸在樹上被奴隸販子所救。
如果蘭濯池能一輩子失憶下去,就算沒死成,大皇子的目的也算沒失敗,偏偏不久後,蘭濯池便陸陸續續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來處。
而那時北燕帝迴光返照,蘭濯池也被沈少聿大哥贖回了義莊,自此蘭濯池沒有生過回北燕皇城的想法。
他母妃是當年名動京城的才女,被北燕帝風光大娶,封了妃,懷了身孕,盛極一時,蘭濯池不可否認,他和那該開口叫父皇的人確實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母妃還很愛笑,她不爭不搶,父皇什麼時候願意來,她便親手準備些膳食和父皇共享,她手很巧,蘭濯池幼年的玩具都是她親手所做,甚至父皇有幾件便裝也是她一針一線織成。
她那麼賢良淑德,蘭濯池以為父皇會一輩子愛她,一輩子偏心她,就是做不到一輩子,半輩子也是好的,她母妃那麼好。
可在蘭濯池剛學會走路後,父皇逐漸兩月來一次,半年來一次,一年露不了幾回面,在其他寢殿敞聲大笑,母妃一日日望著窗外失神發呆,患上心疾暴斃而死那天,那身著黃袍的人也沒落一滴淚,蘭濯池才第一次體會到帝王無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死了,活著的人便會格外愧疚和想念。
母妃死後北燕帝似乎在蘭濯池身上看到了誰的影子,格外寵溺,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堪稱被當成了眼珠子,沒有哪一位皇子有過這樣的待遇。
可蘭濯池開心不起來,他一日在皇城,一日便感覺作嘔,後來被推至懸崖,在大靖長大成人,再想起母妃死後的那段時間,也沒再像以前那樣太過傷感,大概是因為長大了。
但身處異國他鄉,偶爾、偶爾還是想家的。
每當這個時候蘭濯池便會越過山關,跋涉數千里重回故地,站在很遠的角落偷偷看一看母親曾住過的地方,還有那位慢慢長了白頭髮的父皇。
這幾年來他回去過很多次。
所以他很熟悉去北燕的所有路,能最快截下準備回北燕復命的這群人,向他們出示舊物證明自己的太子身份,讓他們為自己所用。
在此之前蘭濯池沒想過回北燕,一次也沒想過。
那皇城裡沒有親情,有的只有算計……
蘭濯池眸光微冷,指尖不自覺掐破了掌心,在痛意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太子,有兵馬追過來了!」
首領的馬就慢蘭濯池一步,他緊跟著蘭濯池,在大風中用力捏緊韁繩向後看:「是大靖皇帝的人,他們恐怕是想殺人滅口!」
蘭濯池聞聲神情冷戾向後一看,果真和首領所說來了一大批追兵,數目遠遠比剛才在林子裡的還要多數倍。安清恐怕是想將他們所有人斬殺在大靖,再隨便找個藉口搪塞北燕帝,畢竟他們死了,沒人會知道今天究竟發生過什麼。
北燕皇帝這次派來的人都是佼佼者,首領掃過烏泱泱的追兵,默算出了數量,臉上兀自出現凝重之色,能讓一個身經百戰的人出現這種神情,想來局勢不會太好:「太子,有一千餘人,不能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