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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憑手撬不開這條縫,手指太寬了。
宋吟抬起眼,看向桌子上那塊鐵片,前幾天他一直不知道有什麼用,也沒問過,現在想來可能是用在這裡的。
他拿下鐵片,不作猶豫地嵌進縫隙,地板受力撬開,裡面黑漆漆一片,一股被悶久了的怪味撲面而來,嗆得宋吟別過頭咳了兩聲。
宋吟知道陸長隋很敏銳,不然剛才也不會發現自己在偷聽了,他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也怕陸長隋隨時有可能談完。
下去很冒險。
但通黑的洞口,一節一節的樓梯,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引誘著他進去。
宋吟只猶豫了少頃,拉開旁邊的抽屜拿出手電筒,一隻手攀著地面,踩住第一節樓梯慢慢往下走,裡面很冷,沒有衣物抵禦的小腿顫悠了兩下。
宋吟用了一分鐘走到了底,發現下面其實也沒有那麼大,比上面的房間小一半,也就幾平米。
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凳子,四處都是牆壁,好像建立這個地方的初衷只是為了與世隔絕,宋吟慢慢抬起腦袋,手裡的手電筒也順著往上抬。
牆壁被照亮的那一瞬,宋吟瞳孔微縮,看到了和上面牆壁上一模一樣的幾張人民日報。
匆匆瞥了幾眼發現內容幾乎一樣,宋吟只看了兩秒,為了不浪費時間,直接翻開桌子上的兩封信。
這兩封信的樣式和人民日報一樣,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宋吟很難忽視那種違和感,他壓著心裡的異樣,拆開第一封信。
已收到投稿,但上面不准刊登,抱歉,祝好。
——新星社惠閔
第二封的內容要比第一封多得多,是一個署名叫朝水的人,用鋼筆一筆一划寫的將近三千字有關自己的自述,和投稿。
朝水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前十幾年裡,他都住在靠近海濱的一個小地方。
直到十八歲那年,朝水憑藉自己的努力靠上了雲城的大學。
那天父母帶著他吃了一頓從沒吃過的海鮮大餐,帶著他去了一趟一直心心念念的海洋館,短短一天滿足了他在海濱所有的心愿,之後,父母變賣了家裡的東西,帶著沉甸甸的三塊大洋,和他一起去了雲城。
雲城的街那麼繁華,每個人都衣著鮮麗,穿梭在街上的車五輛有四輛是他沒見過的款式。
父母帶著他去學校門口轉了一趟,看著那幾個燙金的大字,朝水眼底熠熠生輝。
那時的朝水以為他的人生要自此改頭換面。
當時離開學還有一個暑假的時間,父母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在雲城的生計問題。
先是住處,靠近學校的房價太貴,父母迫不得已租了一個離學校很遠的房子,朝水沒有怨言,他一直尊重、理解父母的決定。
況且,剛進到雲城的朝水對所有事情都抱有好奇,他願意每天走半小時的路,去看看這裡和他生活過的地方究竟有多大的不同。
他很期待,也很興奮,他想在雲城出人頭地。
——如果沒有認識後來的那戶富商,朝水或許真的會成為一個翻江攪海的民間創業家。
朝水仍然記得那天是個罕見的三伏天,他坐在小板凳上看著書,兩個穿著華貴青衫的少年在他眼前嬉笑跑過,玩鬧了一陣或許也覺得無聊,消停了下來。
他們對書呆子有些好奇,左顧右盼你推我攘,最後還是和朝水搭了話,少年人彼此吸引力強,朝水雖然侷促,但抗不過想和同齡人交友的心思。
三言兩語,被人撬出了多大年齡,住在哪兒,有沒有耍過對象,考上了什麼大學。
用後來時髦的話來說,就是被扒得底褲都不剩了,明明腦子挺聰明,偏偏這些事上又遲鈍得要緊,被人問光了還臉蛋紅紅地說下次再見。
他沒看到那兩人迥異的目光,只聽到他們說,明天還會來找他玩。
玩兒,新鮮的詞,新鮮的體驗,朝水心臟砰砰跳,想要等父母回來,和他們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
父母去外面進貨了,回來時天剛剛擦黑,朝水從凳子上站起來想要叫他們,就看見父母失魂落魄的模樣:「爸,媽,怎麼了?」
父母兩鬢間的頭髮凌亂不堪,眼神是散的,兩頰明明還算飽滿此刻卻有一種形銷骨立站不住了的感覺,他們跌坐在凳子上:「頂替了,你的入學名額被人頂替了……」
朝水腦袋轟地一聲。
一瞬間好像耳朵失聰了。
朝水從小被教導男人是一個家裡的頂樑柱,要頂天立地,遇事不能慌,所以在聽到這句話後,他吞咽了兩下,啞聲問:「被誰?」
父母七魂丟了六魄,過了半晌,雙眼無光地回他:「陳家,那戶富商,他們家的麼兒沒考上大學,就想出了這種餿主意。」
「你說,」父母在凳子上癱了會兒,忽而坐起去拉朝水的領子,神情激動,他們舉家搬到雲城,孤注一擲地就為了供朝水讀書,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他們刺激受太大了,口不擇言:「那麼多人,怎麼那麼巧就盯上你了呢?」
如果沒聽到陳家,朝水會說這是概率問題,幾百個人里總有一個人會被選,他就是不幸中招的,但是父母說是陳家……
昨天找他玩的那兩個少年就是陳家的。
朝水嘴唇死抿,他還沒長開,還沒滿十八,身材還因為缺少營養而顯得瘦小,他脊背繃得像一根弦,再開口時聲音更啞了:「我去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