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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村子最安靜的時候。
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他腳步有些不穩,但一直勉力支撐著,所以看起來也不算踉蹌。
不過在走出院子十幾米後,溫憫就一個體力不支跌在了地上,是雙膝先著地,發出重重的一聲咚。
溫憫用手撐住地面,緩緩喘氣。
空中漸漸降下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一條條砸到溫憫身上,引起了更劇烈的痛楚。
白蓮水的確有再生功能,但並不是轉瞬恢復,溫憫在被第十個人刮肉的時候,再生的速度就變得微乎其微了。
所以現在,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平整的皮膚,全是坑坑窪窪的血坑。
溫憫在地上緩了一會,站起來,朝塔樓那邊的方向走去。
得回去,他答應小宋吟九點前回到塔樓的,如果還不回,小宋吟會害怕。
溫憫一邊扶著樹,一邊在灰濛濛的大雨中穿梭,這條路對他來說顯然很漫長,走一會,就要停上一會。
不過最後他還是順利達到了。
溫憫抬頭望向高聳的塔樓,目光落在黑洞洞的窗口裡,一路上緊繃的面孔終於鬆了些。
他攀住梯子,一格一格往上爬。
兩分鐘後,溫憫的身影躍進了窗口……
然而,再是兩分鐘後,溫憫沉著臉從窗口裡出來了。
他幾步跳下梯子,用手擋著手裡的一張紙,冒雨攔住了路過的一個村民,將那張紙遞給了對方。
【宋吟呢?】
黑不隆冬的大晚上被一個血人攔住,那村民被嚇得驚叫了一聲,但馬上他就伸出了一隻手,晦氣地把溫憫推開:「原來是你,幹嘛呢?離我遠一點!」
溫憫跌坐在地上,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他重新站起來,不依不饒地跟上去,非要把紙條拿給村民看。
「煩死了!」村民大叫:「究竟要幹嘛!死啞巴!」
村民身邊有一個同行的夥伴,他也被溫憫幾次三番追上來惹煩了。
終於出聲道:「他應該是在問那個小孩吧,除了那個小孩,他什麼時候這麼緊張過……喂,你聽著,你故意給村里人下毒,村長已經把那孩子接走了!」
溫憫一頓,捏緊手裡的紙,就要轉身去村長家。
可後面冷嘲熱諷的聲音,也跟著追了上去:「你現在去追也沒用,那小孩早在去城裡的路上了,你就省省吧,他去城裡有大房子住有車坐有山珍海味吃,不比在你身邊好?」
雨下得很大,人聲穿透在其中有些模糊,但還是傳到了前面那人的耳朵里。
溫憫跑了兩步,速度慢下來,最後徹底停住。
「跟他說那麼多幹嘛,」村民攘了攘同伴的胳膊,催促道:「快走吧,別管他了,他那種小畜生就該孤獨終老,誰願意和他一起生活,連話都不會說,陰陰森森的,真噁心。」
不多時,雨中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聲音。
村民和他的同伴走了。
溫憫睜大眼睛盯著地面,整個人如同一尊雕像一動不動。
忽然,溫憫猝不及防地轉過了身。
他飛快地奔向塔樓,攀著梯子跳回到窗口後,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張紙。
溫憫跌坐在地上,近乎報復性地在紙上寫著東西——他需要一個發泄的窗口,但他的嘴巴說不出來,所以,只能靠寫。
他用力地捏著筆,筆尖尖利地在紙上滑動。
【我的人生一團糟,從出生開始我的嗓子就被燒壞,變成了一個啞巴。
爸爸媽媽表面上表現得無所謂,可是我知道他們很介意,所以他們背著我又要了一個小孩。
江樓的出生是我的噩夢,其實我很歡迎他的到來,但他把我當成了奴隸,因為爸爸媽媽對他的溺愛和對我的忽視給他造成了——可以盡情欺負我的暗示。
他拿我的衣服當抹布擦桌子,讓我給他洗腳,心情一不好就要打我。
因為我是一個啞巴,所以無法和爸爸媽媽告狀,但我會寫字,我告訴媽媽江樓昨天把我的飯也吃了,我一天沒吃飯肚子很餓。
媽媽只是假裝嚴肅地批評了江樓兩句,就將這件事揭過,但在江樓那裡,這件事才開始,晚上爸媽外出,把我們兩個哄睡下就出了門。
我本來睡得迷迷糊糊的,卻感覺有人一腳踩到了我的喉嚨上,我痛得喘不過氣,睜開眼睛才發現是江樓在踩我,他的腳在使勁碾,所以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看他一直不收腳,只能用石頭去砸他,但不小心砸過了頭,把他砸得痛哭。
爸爸媽媽回來得很及時,他們將我打了一頓,用一種很失望的眼神看著我,好像在想我怎麼心腸會這麼惡毒,我想說不是的,我沒有故意要砸。
但我解釋的紙條他們連看都不看就直接撕了,他們把我扔到門外讓我好好反省。
我進不了家門,在外流浪三天,餓得飢腸轆轆,最後實在無法忍受,弄死了鄰居家的雞喝血。
從那以後,爸爸媽媽徹底厭惡了我,村民們也是,他們把我當成了沒有人性的怪物。
我一個人獨居了七年,沒有人和我說話。
只有小宋吟一直陪我。
我知道,我很愛他。
那些村民討不討厭我我不在乎,雖然他們經常讓我很受傷,但我沒想過要報復他們,我想我總有一天會向他們解釋清楚,他們會重新接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