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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吟看著那些領了錢的乞丐興高采烈地離去,忍不住舔了下唇,身旁突然湊近一個小廝,從對面過來的,他雙手曲起,探身在宋吟耳邊道:「小姨娘,大少爺問您,馬上就要離開平城了,您有沒有話要和他說?」
宋吟的神情在他的話里變怔愣,抬頭一看,果然見衛澹生在街對面正晦暗不明看著他,他攏緊衣服,慢吞吞磨蹭了半天,開口說:「沒什麼好說的。」
對面的目光像兩團沸騰的烈火似的,宋吟被看得不太自在,別過了目光。
他確實沒什麼話好說。
衛澹生非要單槍匹馬去找死,他又能說什麼?
他明顯還在生氣,卻殊不知道他生氣中的神情有多誘人。
小廝走到衛宅對面,把宋吟的話如實傳告了過去,衛澹生當即拉下臉:「去,告訴小娘,他不說,我就一直待在平城等死。」
這明顯是衝動下的話,不能當真,可由衛澹生說出來,又不得不讓人重視。
小廝也很為難,這街道就幾米寬,兩位主子各自走幾步路就能說上話,何必要讓他做這個傳話筒。
可為難歸為難,頂著衛澹生盯死人似的目光,小廝還是跑過去,將衛澹生的話一五一十、半字不差地告訴給了宋吟。
宋吟扭過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街對面的衛澹生。
而對面的男人已經不再看他,偏頭在和一旁身姿挺拔的護衛長說話,說了兩句,便轉身大步離去。
宋吟只好提著衣袍小跑過去,無語死了,一個大男人這麼的矯情麻煩,還搞上了威脅這一套:「衛澹生,你站住!」
衛澹生本來也沒真走遠,可氣鬱結在心頭,回過頭說話時語氣也有些涼:「小娘有事?」
宋吟那顆水杏似的烏亮眼睛染上了火,見衛澹生揮了揮手,叫護衛長去車上等候,走近幾步就道:「你是不是沒事找事?」
他怎麼沒事找事了,衛澹生被劈頭蓋臉一罵,低下頭,兩道目光釘子一樣直直盯上宋吟,銳利的視線里藏了幾分隱晦的委屈。
平日裡在平城再怎麼跋扈囂張,再怎麼惹人畏懼,再怎麼不知深淺,終究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他只不過是二十多歲而已。
也會想讓喜歡的人……喜歡自己,說幾句體恤話,分別時能捨不得自己。
衛澹生看著宋吟。
宋吟吸了口氣,冷冷道:「到了幽城,我會找個地方住下等你,你最好快點來找我。」
他說得很艱難,吞吞吐吐的。
而衛澹生呢,他早在等你兩個字出現時就變得心猿意馬,摟過小姨娘就重重地啄了一口,宋吟那裡嬌,被一親,唇上的肉當即軟軟彈了彈,從淡粉變成了深紅。
光天化日,這街兩邊到處都是人,宋吟氣得不輕,伸手就回賞了衛澹生一個巴掌。
衛澹生被打了也不見動惱,桀驁的眉眼還張揚地彎著,他伸手摸上自己的右臉,對宋吟道:「小娘,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天我的臉被你打腫了很多?」
「你該的。」宋吟胸膛還在起伏。
衛宅前有兩輛車轟轟冒著白氣,是衛家的護衛在等衛澹生上車,宋吟罵了他兩句,就叫他趕快滾。
身後是從衛宅建立起基本就一直在的幾個小廝和丫鬟,幾人淚花閃爍,站在馬車邊上吸溜著鼻子用手帕擦眼淚。
大少爺雖然紈絝了些,但都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人,如今在這亂世分道揚鑣,心裡總會不舍。
可他們知道衛二爺如今生死不明,而這衛家唯一會拿槍、唯一在軍政部得勢的人,只有衛澹生,該是他留下找二爺的。
時間不早,衛澹生不能再待了。
他一個個掃過後面的人,到底沒多說,最後說一句小娘保重,轉身大步上了車。
眼看車子遠去,宅前的衛搖廂目光閃了閃,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卻是被蒼老傴僂的老管家攔住,老管家望著他,眼中亦有幾分悲痛,可還是勸說:「二少爺,您不能去。」
見衛搖廂看過來,老管家輕嘆了口氣:「如今這世道,子彈不長眼睛,在這平城多待一天都是危險,您還有大好前程,千萬不要去送命,我只是個粗人,沒進衛家之前還是個被奴役的下九流,二少爺您和我不一樣,您是二爺的孩子,大少爺不在,只有您一個能拿話的,只有您能保護小姨娘。」
「二爺現在不在,大少爺也走了,二少爺就當全了我這個老人的心,讓我還能一直待在衛家侍候報恩,和我們一起走吧。」
這年代動盪浮華,沒有人能猜測到明天的光景,就像他們前一天還是平城富甲一方的大門大戶,後一天可能就要變成阮囊羞澀的逃亡客。
大家都被局勢推著,總會失去些什麼,只能儘可能抓著身邊人。
衛搖廂看了眼馬車旁邊的宋吟,眼睛垂下來,低聲說:「我不走,我只是……害怕這一次分別,會是最後一次見到大哥。」
宋吟不知道衛搖廂這邊在說什麼,他踩著轎凳準備上馬車,剛伸進一隻手,突然想起上回從洛愛雍家裡出來,洛愛雍借了他一件衣服披著,那衣服他回來便洗滌晾曬乾淨了,但一直還沒還給洛愛雍。
他從轎凳上下來,匆匆對旁邊的小廝道:「我去一下別的地方,很快就回來。」
宋吟一路緊趕慢趕跑到了熟悉的小巷子,喘了兩口氣,上去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