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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白究瞬間就抬起頭望向前方,管家的表情的確有變化,但不明顯,皸裂的嘴唇輕抖,是想要掩蓋住興奮,卻仍是控制不住,流露出了一點情緒。
唐白究咽了咽唾沫,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
飯是在一張歐式長桌上吃的,所有人都在,不過沒人說話,都是悶頭吃東西。
吃過午飯後,就要各自回房了。
沈諾是第一個沖向二樓的,他火急火燎掀開衣服,邊走向浴室,邊從領口探出一顆布滿麵粉的頭。
沈諾領的是清掃廚房的活兒,他上午拿著塊破抹布到處擦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下柜子里的小麵粉袋,搞得他不止鼻腔嗆進粉末,渾身都髒透了。
這事給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添了把更旺盛的火。
沈諾拿起水壺,在桶里倒滿了熱水,隨後就拿起浴室里唯一的清潔物件肥皂,手掌就著水搓了搓,弄出大量泡沫後往頭髮上攘。
雖然心情依舊不爽。
但這大半天過去,他沒有昨晚那麼發愁了,或者說是想開了點,他還年輕,還想有更好的鴻途,不想當短命鬼,不明不白死在這鬼地方。
最重要的是,這裡也沒有那麼可怕,這麼久了他都沒事,之前聽到的那些話大概也只是危言聳聽,他不作死,就能安然無恙活下去。
沈諾閉著眼慢吞吞揉起頭髮,看得出來,昨晚他沒少安慰自己,今天他已經能完全鬆弛下神經了。
其實和他的外表不同,他並不文弱,甚至是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的,在學校里,他是呼風喚雨的公子哥,家裡的財產是他的底氣,他勾勾手指就能讓一堆小馬仔為他奔前跑後。
那群往日對他言聽計從的狗腿,要是知道他昨晚被嚇成那樣,肯定會笑豁牙。
幸虧他們不知道,也沒人知道。
沈諾扯起唇角,自嘲地笑笑,加大了搓揉的力度。
不大不小的浴室被木桶里冒出的熱氣覆蓋,白霧升騰上去,恰恰好好的,掩住了鏡子裡忽地出現的一道身影。「嘩啦」,「嘩啦」,沈諾捧起來扔到頭髮上發出的水聲,也是那樣湊巧,擋住了那道細微的腳步聲。
說實在的,洗個熱水澡,比任何東西都能讓人愉悅。
沈諾洗著洗著,感到了無比舒心,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突然發覺,後頸有點涼。
像是有人在他脖子上吹氣,從下往上吹,吹過脊背,又吹過耳畔,那感覺過於糟糕,和捏住一條蠕動的蚯蚓沒什麼不同。
正因為太不舒服,沈諾忍不住去摸了摸後脖子,可胳膊肘抬起時,他的手臂撞翻了那塊肥皂。
肥皂掉到微潮的地面上,滑出了半米遠。
「真煩……」
「能不能有件讓人順心的事?」
沈諾低罵一聲,滿腹暴躁地彎下腰去撿肥皂,他的頭髮是濕的,眼睛也被迷住了睜不開,一開始並沒有摸到東西在哪,這摸一下,那摸一下,總算撿到了。
但他的身體卻忽然頓住。
一秒、兩秒……十秒過後。
沈諾的臉頰瘋狂抽顫起來,表情也慢慢變得古怪,想要壓住肌肉抖動,卻適得其反,那張臉看上去更加瘮人。
肥皂的觸感有這麼幹嗎?
沈諾在心裡問自己。
他摸著那有些像是皮鞋的硬物,指尖連著手臂的肌肉一起僵住,頭部被熱水澆過的溫度悄然褪盡,他感覺渾身發冷。明明腿骨好端端撐著他的小腿,他卻感覺有些站不住,喉嚨嗬嗬收縮,發出渾不似人的粗喘。
指尖在鞋面上擦了一下,沈諾幾欲停止呼吸。
他在剎那間喘息都不成調了。
別抬頭別抬頭別抬頭……
不要睜眼不要睜眼不要睜眼……
本能瘋了似的不停提醒著他,但沈諾還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腦袋,用充血的眼睛瞥向了上方那張極其熟悉的,屬於管家的臉。
咧著嘴角,赤手空拳,卻有著令人作嘔的壓迫力。
沈諾呼吸陡然變得粗重。
他想,或許……或許是他看錯了,門是關著的,不可能有人進得來。那扇門鎖著,怎麼可能有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能進來呢?一點也不符合常理。
在這種境地下,沈諾仍堅信著唯物主義,並在不斷的自我肯定中,逐漸相信了自己的自欺欺人。
等到那隻蠟像手毫不費力地撕破了他的皮囊,露出他骸骨上附著的肌理,沒有包裹物的鮮血嘩啦啦掉墜在地時。
他還相信著——
這一定是他的錯覺。
沈諾努力睜大眼睛,捕捉著周圍的光線,他的身體在原地停滯半晌,轟然往後倒去。
沈諾仿佛站在數十米高的樓頂,耳邊是嗡鳴,鼻腔和喉道都被黏稠東西封住,有著高空墜物般的疼痛效果。
可他真的是個很愛欺騙自己的人,直到此刻,也在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假的。
……
宋吟本來已經回到了房間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時又突然停住了。
隨後轉身下了樓。
他忘記給房間裡的人帶飯了。
大廳已經沒了人,管家和其他玩家都不在,靜悄悄的。
宋吟輕手輕腳踏下最後一個台階,還沒抬起頭,他猛然看到前方有一雙球鞋。
心裡咯噔跳了跳,聲音來不及發出來,球鞋的主人已經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臉頰兩側,冷郁的聲音從頭頂砸下來:「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