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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愛雍總是開門很快,見到是他,眉梢微彎,挪動著輪椅給他讓出一條道來,等他進來就開門給他去泡茶。
他不問宋吟為什麼來,上次他就說過,宋吟隨時隨地都能來找他。
宋吟臉頰撲紅著,跑得有些急了,而且想到上次叫洛愛雍躲進衣櫃裡的事他就窘迫,局侷促促地喝完洛愛雍給他的茶水,把手指縮回了袖子裡。
他把手裡一件乾淨的衣裳遞給洛愛雍,本來想說一聲謝謝就走,可臨走前他見到洛愛雍的雙腿,腳步又停了下來,皺眉道:「你知道平城馬上要打仗了嗎?」
洛愛雍聲音溫和:「知道。」
宋吟又去看他的腿:「那你不跑?」
洛愛雍見宋吟看自己的腿,大腿肌肉微繃,他掩飾性地扶了扶眼鏡,說:「會跑的,但不是現在。」
以前平城也打過仗,那些日本人手段卑鄙,愛在百姓喝的井水、吃的菜地里投毒,以這種方式讓平城出現瘟疫。
洛愛雍的族裡人被毒死過幾個,他擔心這次那些人又會往平城的臨海里投毒搗亂,想先去安置族裡尚且還年幼的幾條小人魚,帶他們搬到其他海域。
洛愛雍抬頭溫善地看著宋吟:「我看見許多人都準備避難了,你今天匆匆忙忙過來,想必也是要走吧,你準備去哪裡?」
「幽城,」宋吟簡單說了兩個字,臉上依舊沒放鬆下來:「我等下回去就走了,可你的腿能走得了多遠?你如果沒有其他親人,不如和我們一起走,宅里還有很多空馬車。」
洛愛雍目光一動,如果他沒有族人需要費心,怕是真的會跟著一起走,可現在……
他笑了下:「我還有幾個小弟,現在暫時走不開……幽城也是個好地方,等我安置好小弟,想來去那裡教書也不錯。」
宋吟不知道他從哪裡平白冒出來幾個小弟,可見他心中已有打算,勸也勸過,不好強求,只能點點頭:「那你要儘快,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打過來……還有人等我,我要走了,如果有緣,我們日後相見。」
「好,」洛愛雍聲音微啞:「多保重。」
宋吟走了。
巷子裡昏暗暗灰濛濛的,如同變了天的幕布,不多時,這條巷子附近再次湧進來烏泱泱的一群黑衣人,他們毫不留情地踹門闖進去,逮著一個人便拿照片問對方有沒有見過。
他們氣勢洶洶,並且蠻橫不講理,如果前面有東西擋,就用腳踢,如果有人不配合,就拿刀刺。
地上滾落的水果被踩成了爛泥,一雙雙油亮的皮鞋在其間跑來跑去。
又有一個人被他們抓住了,黑衣人提著他的衣領,把臭氣往他臉上噴,簡直是吼著在問:「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那人被生生提了起來,腳尖夠不著地,雙手交叉護住腦袋,被黑衣人流血的紅纓槍嚇得涕淚橫流。
他模模糊糊往過一看,神色一頓,拿袖子擦了擦鼻涕:「見過呀、見過的,那條巷子裡住著一個私塾先生,前兩天這個人就老往他家去,他長得特別漂亮,一來二去我就記住了……哎呀!」
黑衣人把他往地上一扔,回過頭去,切換語言和幾個神情懵懂的同伴說了幾句話。
幾人神色一凜,繞過地上訕訕揉屁股的男人直奔小巷去。
洛愛雍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屋子突然被一大幫人闖進來擠占,所有東西都被砸到地上,幾個人整齊地排成兩列,讓一個明顯是頭子的人從中間走了進來。
那頭子看見洛愛雍也是一怔,大概是沒見過這等氣質的人,穿著淺駝色呢絨大衣,即便坐在輪椅上身姿也如臨風玉樹一般飄逸清朗,溫和又淡漠地看著他們。
頭子笑了一聲:「哎呀哎呀,別這麼看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放心,只要你配合我,我們定不會太為難你。」
他重重一拍旁人的肩膀,氣沉丹田道:「來,給先生看看照片。」
那人應聲攤開照片,洛愛雍下意識朝上面看過去。
頭子觀察著他的所有表情,緩慢開口道:「見過這個人吧?先生只要告訴我他去了哪裡,我立刻叫所有人從先生家裡撤出去。」
中國有句古話是這麼說的,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是在學堂教書的,那這人一定比他還懂這個道理。
頭子志得意滿地看著洛愛雍。
只可惜洛愛雍目光從照片上撤下來後,便低下頭一言不發,頭子心感不妙:「你什麼意思?」
洛愛雍聲音溫和似水,卻是堅定道:「我沒見過,各位請回吧。」
「放你他娘的狗屁!」一把槍重重砸到洛愛雍的頭頂,將那片溫潤的皮膚砸出駭人的血洞,頭子見他還是無動於衷,大罵道:「都有人見過他每天來你家裡,你他娘還睜眼說瞎話,別他娘廢話,快說他去哪了?」
洛愛雍閉嘴不言。
頭子怒目圓睜:「你他娘!」他揮起厚重的巴掌,往洛愛雍臉上狠狠一甩。
男人的力氣非同一般,一巴掌下去洛愛雍的臉頰高高腫起一個包,然而即便這樣,洛愛雍也只是摘下眼鏡用布擦了擦上面的血,再重新戴回去。
他全程都是任由處置的姿態,怎麼打也不痛,怎麼罵也無視,只是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們。
洛愛雍知道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他的腿還在禁走期,即便不在,他的人魚尾也只能在海水裡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