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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空地里,轉眼就只剩下了宋吟和溫憫兩個人,溫憫收起手,偏頭看向右邊的宋吟,只見宋吟一臉若有所思望著他。
溫憫垂下一雙金色眼睛,沉默寫道。
【他們沒有死,也不會有事。】
不知怎麼,他明明擁有那麼高大的個頭,此時寫字的時候卻有一種侷促的不安感,像是在解釋自己沒有做壞事的小朋友。
宋吟看了他許久,片刻後,在溫憫愈發沉默的視線中,他終於露出了一個微小的笑容:「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我不用說什麼,你都知道我的意思。」
溫憫陡然一頓。
宋吟把目光移開,望了一圈周圍令人脊背發涼的村子,似乎陷進了什麼久遠的記憶里。
他不說話,溫憫也一直站在他身邊一動不動,但那片黑霧後的眼睛一直在靜靜凝視著宋吟,不知過去多久,宋吟忽然回過了頭。
他看向溫憫,嘴唇動了動,問道:「溫憫,你有辦法進到我以前的記憶里嗎?大概就是這天晚上,以我視角的記憶。」
宋吟猜測他們會被卷到這裡,很大可能是因為溫憫身上的霧氣擁有能讓附近人身臨其境的作用,而溫憫腦中全被這件事占據,他每天每夜回想,每天每夜回顧這一天發生的事。
所以一天天、一年年過去,溫憫身上的怨氣才會一直不減反增,一直在對外釋放瘴氣。
不過,他不確定那些霧氣其他人能不能用……
剛想到這裡,宋吟就發現一小團黑霧突然從溫憫那邊飄了過來,下一秒,彎曲成了脖子靠枕一樣的形狀,不帶任何攻擊性地卷裹住了他的手腕。
宋吟一愣,抬頭看去,只見溫憫那雙金色眼珠半闔著,低頭寫道。
【需要腦子裡想具體的日期,年、月、日、時間。】
宋吟舔了下唇,垂眼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黑霧……具體日期?
他從村子裡離開的時間好像是——
2002年2月21日,晚上八點左右。
……
「怎麼突然下這麼大雨?路況都變差了。」
「小聲點說話,孩子還在睡覺呢。」
「媽媽,弟弟長得好好看,睡覺的時候也不會亂動。」
一輛車行駛在雨夜裡,在兩個車前燈的照射下,是一條駛離村子的小路,狹窄而泥濘。
車內,開車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他如同剛出入過高級場所,身上是一套全黑的西服西褲,唯一的亮色是上身口袋裡露出的一抹白色帕巾。
車後排坐著一個差不多歲數的女人,還有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孩,他們右邊靠窗的位置正躺著一個正在酣睡的男生。
雖然他們剛剛說話都極力壓低了嗓音,但男生還是受到干擾,皺了皺眉,悠悠睜開了一雙眼睛,然而下一秒,他眼睛就陡然睜大了些。
小宋吟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睜眼看見的不是熟悉的塔樓天花板,緩了會才反應過來,他撐著車門坐直身子,表情略微恐慌,看向身邊的女人:「你們是誰?」
小男生長得又討喜又冰雪可愛,女人看得很是心喜,聞言掩嘴笑道:「我們是來接你去城市生活的人呀,寶貝,是不是睡糊塗了?」
說著,女人又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對了,我忘記我們沒有提前見過面,突然帶你走,是被嚇到了吧?」
小宋吟臉上的確有驚慌的神色,但他勉強壓抑著,沒有太過表現出來。
他緊緊扣著車門,餘光見車子勻速地穿過雨幕,離後面的村子越來越遠,表情著急起來:「抱歉,我不知道你們是誰,請帶我回去。」
為了表達自己的急切,他連說了兩遍「帶我回去」,語氣中的害怕不像作假,女人本來想安撫他,卻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一絲怪異,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在她安靜時,旁邊的女孩突然伸出手,給小宋吟遞過去了一包糖,「村長沒跟你說嗎?」
小宋吟看著她手裡包裝精美的糖果,警惕地搖搖頭:「……說什麼?」
「說我們今天帶你去新家呀,」女孩歪頭說,「前兩天我們來這裡見親戚,看見你在擺攤賣編織品,那親戚就和我們說了你沒有父母的事。」
小孩子總是童言無忌,說話時也不會考慮措辭,她沒察覺到小宋吟的臉色,繼續道:「正好我們都對你很有眼緣,爸爸媽媽就想接你來家裡住,養著你。」
「我們提前去問過村長,讓他和你商量商量要不要答應的,今天村長給媽媽打電話,說你同意了,我們才來接你,不過你當時在睡覺,我們就沒想吵醒你。」
女孩說完,低頭拆開手裡的包裝紙,將一顆紅色糖果扔進了嘴裡。
餘光只見小宋吟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臉色肉眼可見地變蒼白,過了一秒,他低聲說:「沒有……村長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我也沒有答應。」
話音剛落,整個車廂都陷入了死寂。
小宋吟吞了吞口水,重新抬頭看向車裡目瞪口呆的三個人,「抱歉,能先帶我回去嗎?我其實有人養著的,他要是回來見我不在了一定會很擔心。」
「而且,」小宋吟偏頭看向窗外,一隻手交握在一起,低聲喃喃:「我總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那天晚上,小宋吟沒想過自己會一語成讖。
帶他離開的一家人都不是壞人,他們相信了自己說的話,於是憤慨地開車回去,準備找村長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