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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死亡」。
之後, 虞荼收斂了第一次的莽撞,給自己幻化出一身同樣的校服潛入到教室里,試圖與一些看起來不那麼呆板的同學溝通, 但沒有誰關注除「學習」以外的事,最後,他被定性為不學習的壞學生,被迫接受了班級審判。
這是他第二次「死亡」。
再然後, 虞荼化成了縮小版的原型,用了很久的時間,將這棟教學樓里的學生統統探查了一遍,可惜的是, 奇蹟沒有出現。這棟樓的學生們的確沒有作為人的意識,他們的反應行為不過是自身被侵蝕後剩下的扭曲本能, 虞荼試圖在不殺死他們的前提下將他們淨化, 但失敗而歸。
這是他第三次「死亡」。
重新開局後, 虞荼決定調轉方向, 比如控制這棟樓里的老師, 甚至想辦法騙來不在這棟樓的校長, 看看能否用身份來引導著規則改變,但仍舊失敗。
這是他的第四次「死亡」。
控制老師也好, 控制校長也罷,這兩條路都行不通, 虞荼頭一鐵,開始嘗試挑戰這棟教學樓的核心規則,比如在月考里搶怪異的卷子寫考到第一名,走怪異的路讓怪異無路可走,但依舊行不通。
這是他的第五次「死亡」。
第六次重新開局後,虞荼終於在前幾次的深刻教訓里徹底認知到———不要試圖用人類的規則去理解怪異,在人類里能行得通、甚至對妖鬼都有用的方法,對怪異根本無效,他們不具備情感,活著的生靈對他們來說與路邊的石頭無異,好一點的,也不過是他們口中的食物。
怪異生前殘留的本能會給人造成極大的迷惑,讓人總想著還要救一救,但無論他們表現得再像人,始終都不是人。
虞荼將靈力在掌心流轉凝結出武器,看著對面那個向他衝過來的「學生」揮刀斬下,靈力化刃刺入詭異身體的時候,那種柔軟中帶著堅硬的觸感,仿若在斬殺活人。
虞荼下意識地停頓了一瞬。
這是他的第六次「死亡」。
第七次從痛苦中醒來,面對著向他衝過來的學生,靈力化刃的刀斬下,虞荼沒有再猶豫,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和意識好像分成了兩部分,身體在施展著上課時培訓過的招數,而意識卻渾噩,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茫然。
馬甲那邊,虞荼聽到曲玉韜的聲音,他說:「所有孩子都要經歷這一天,或早或遲。」
虞荼轉頭看向他,曲玉韜正盯著排成一排的監控畫面,每一個監控畫面里都是一個浴血奮戰的學生,面對向他們撲過來的怪異,有的人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揮動手中的武器,有的人力有不殆被怪異啃咬,有的人在即將擊殺時陷入猶豫隨後被反殺……監控畫面里,人人狼狽。
「現在掉淚,總好過以後流血。」監控畫面倒映在曲玉韜眼瞳中,赤紅一片,「崑崙可不是溫室。」
這個設計最殘忍的地方,在於你發現任何方式都行不通時,必須放下僥倖,放下憐憫之心,當機立斷,不然就將害人害己。
「雪山核心應是某處真實存在的怪異點模擬。」虞荼總覺得他話裡有話,「崑崙應當推演了多遍吧?」
曲玉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將面前排成一排的監控畫面的某一幅點開,輕聲說:一千六百七十二。」
曲玉韜將這處怪異點,整整推演了一千六百七十二遍,他甚至叫得出每一個怪異生前的名字,整個崑崙,不會有人比他更熟悉這處雪山核心的布置。
「您看這個學生。」曲玉韜指著被他放大的監控,那個學生在和怪異戰鬥的途中已經占了上風,在要勝利的那一刻,他的劍已經橫上了怪異的脖子,可怪異臉上的害怕那麼近似於人,這個學生猶豫了一瞬,就被撲上來怪異咬穿喉嚨,勝負瞬間逆轉,「不合時宜的心軟,會送命。」
虞荼想起被動觸發[天賦]後看到的過去,那血淋淋的樓梯間裡,那怪異手中的活人心臟。
曾經的四十三組或許有人也像這個學生一樣心軟了一霎,於是他的生命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在米勒克爾大學,他們要做的只有學習與訓練,實戰幾乎沒有太多接觸,作為交換生來到崑崙後,崑崙的教育方式明顯更直接,也更殘酷,布置了這樣細緻的背景,卻只是為了能讓他們再這樣強烈的反差中明白那樣血淋淋的真相。
虞荼微微閉了閉眼睛,他在這一刻更深刻地體會到了里世界與表世界的不同。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
或許是明確了自己的方向,虞荼不再「死亡」,他靈力耗盡的時候,那些看起來總是猶如活人的怪異便會停下來,直到他靈力回復,再對他進行攻擊。
虞荼不知道自己抬了多少次手,舉了多少次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削下了幾個怪異的頭顱,戰鬥到最後的時候,支撐他的已經不是靈力,而是一點吊著不肯倒下的意志了。
教學樓里沒有白天黑夜,時間的流逝也沒有概念,虞荼將觸目可及的怪異全都斬殺後,屍體堆疊著成了小山。
虞荼渾身上下都是血,他分不清那些血究竟是他的,還是怪異的。他有些想吐,但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他從一樓一直檢查到五樓的天台,每一間教室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他之前天真地以為他能得到一份不同於「以暴制暴,以殺止殺」的答案,但最後他發現,一切都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