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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束縛住時晚的最後一條鎖鏈也脫落了,他搖搖晃晃地盤腿坐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加滲人,纏繞在他周身的黑氣,比攻擊顧鴻影的鎖鏈更盛。
耳垂邊飛舞的紅色流蘇扎入了他的脊背,他只皺了皺眉,伸手蠻橫地將流蘇生生從脊背里拔出來握在手中,流蘇張牙舞爪卻動彈不得。
時晚抬起另一隻空著的手,那些纏繞著黑氣的冰鎖鏈仿佛得到了主帥的號令,極有技巧地湧向顧鴻影那方。
[等等!眼下的情況給我整迷惑了,時晚到底要不要嚶嚶救啊?]
[我怎麼感覺那些冰鎖鏈聽的是時晚的號令?那嚶嚶趕過來砍鎖鏈幹嘛?吃飽了撐的?]
[別關心鎖鏈了!你們先關心關心他腳下台子裡的凍著不化骨啊,它們一個接一個消失了就留了點印子!!!]
[都到這個地步了不要告訴我時晚是反派(尖叫)我接受不了!!]
時晚真的是反派嗎?
在漫畫裡,他表現出的姿態很像。
顧鴻影在一劍斬碎了大半鎖鏈後,又在冰壁上瘋狂砍連接點,天地之間冰霧飛屑紛紛揚揚,時晚的眼瞳里倒映出顧鴻影矯健的身姿,他唇邊微微勾起一個笑。
這個笑並不好看,放在他的臉上,甚至丑的有點滲人,可所有人都從這個笑里,感覺到了一種解脫的意味。
時晚看著顧鴻影手中那把所向披靡的劍,下意識地同他一樣攤開手心———那是劍修召喚自己本命劍的起手式。
他的掌心空無一物。
時晚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冰霧融化在他眼睫上,有的化成水珠,在眼角留下些微印痕。
他慢慢起身,在顧不上已經完成一切後喘氣的空檔里,他從高台之上跳了下去,顧鴻影就地一滾,避開了他。
「時晚前輩!」漫畫裡的顧鴻影緊張極了,「時晚前輩!」
[靠靠靠!他們倆不會打起來吧!]
[我現在感覺不對勁,到處都不對勁!可具體哪裡不對,我又說不上來!]
[我也是!嚶嚶你要不跑吧,喊其他大人來!]
讀者們的擔憂無法傳遞到漫畫裡,更無法更改已經發生的事實,他們只能看著時晚睜著一雙有些可怖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向顧鴻影的方向。
顧鴻影在不斷後退,剛剛砍鎖鏈的瀟灑姿態消失無蹤。
地上冰鎖鏈的碎塊灑了一地,時序近乎無聲的腳步踏在碎塊上,鋒利的斷面折射出了一段又一段過去———
雪道之上救助同伴、課堂之間大放異彩、結交好友並肩前行、親人在側平平安安、聲名鵲起鑄造本命劍、無雪山峰同伴合影……
這是意氣風發、驕傲璀璨的過去。
隨後災禍突降,被不化骨選為載體,手刃最親密的同伴,神聖的藏書室化作屍山血海。
那把漆黑的劍攻擊的時候,尾端甚至還墜著一個粉色的平安結。
他割下了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孩的腦袋———
【嗚嗚嗚時老大,怎麼今天我的對手又是你啊!】
他砍斷了一個有著長馬尾的女孩的胳膊———
【也許某一天我們會死在怪異手中,所以更要珍惜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削斷了一個瘦弱男孩的雙腿———
【哎喲,我們小晚有本事在豆蔻面前凶啊?】
他扎穿了眾人合力護著的、一個女孩的胸膛———
【以後我要是打不過你怎麼辦?】
【我的劍,永遠都不會對向你。】
「時老大!」
「時晚?!」
「小晚!!」
「時晚同學!」
「時晚!!!」
……
那那麼多道畫面,那麼多呼喚的聲音,最後都漸漸歸於寂靜,融到了漫天血色里。
「噗哧———」
是利劍刺入血肉的聲音。
冰鎖鏈斷面折射出的過去與現在無限重合———
過去里,時序的劍穿過了時晚的胸膛,現實里,時晚抓著顧鴻影的劍猛然用力,昆吾劍穿過他的後背,露出一截沾著鮮血的劍尖。
時晚的頭垂在顧鴻影的肩膀上,他因為痛苦而痙攣發抖,眼神渙散,他好像一直在重複一個詞,只是沒有聲音。
他在說【對不起】。
即使已經沒有了意識,他還在一直重複著,直到他慢慢消失在空氣中,消失在這方天地里。
紅色的流蘇從半空中掉下來,有了細密黑色花紋的昆吾劍跟著砸落到地上,顧鴻影發著抖,想去撿起那紅色的流蘇,卻最終只抓到昆吾劍鋒利的劍身,將手割得鮮血淋漓。
他的喉嚨里發出古怪的氣音,像是動物垂死之時的悲鳴———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為什麼啊!!!」
他的樣子前所未有的狼狽,不是指外形,而是指眼裡的神采,顧鴻影的聲音嘶吼著不成句子,即使只是紙面上的漫畫,那種悲傷絕望的崩潰感也溢出來,感染了屏幕前的每一個人。
[我也想問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剛剛還在猜時晚會不會是什麼心機深沉的大反派,故意騙取嚶嚶放他自由,結果他自己撞到昆吾劍上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我現在哭得眼淚決堤!我都不敢想像嚶嚶現在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