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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種不同的聲音在他耳邊交替著,讓人分不清夢境中真實的聲音究竟是哪個。
夢中漸漸起霧了,遮蓋了夢境中的視野,而後,他又看到了那雙眼睛,眼尾與瞳孔都是瑰麗的赤色,像是燃起來的焰火,輕慢嘲弄,仿佛在看一出鬧劇。
孟自秋心中恨意翻湧,可他喚不出那把劍。作為劍修,無論出自什麼理由,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同伴,就失去了持劍的資格。
白茫茫的霧氣開始變成血色,有紅色的水流蜿蜒到他腳邊,霧氣變得稀薄,他隱約間看到地上橫躺著五具屍體———和他重回山裡的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樣。
手中的劍芒明明滅滅飛快閃爍,可劍卻始終不成形。
【你恨的究竟是他,還是你自己?】
冥冥之中,他聽到這樣一個聲音。
他究竟是在恨諦長卿———
還是……在恨他自己?
恨他自己無能,面對危險只能逃跑,恨他自己身為組長,卻讓組員為他送了性命……
孟自秋閉上了眼睛。
他恨諦長卿,但他更恨自己。
束縛住他心中那把劍的,是他對他自己的仇恨與厭惡。
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震動著,要突破鎖鏈出來,血色的霧氣忽而濃厚,再散開,他又回到了那間茶館。
桌上原本應擺著茶寵、如今卻空白一片的地方忽然抽出嫩芽,嫩芽長大、開花,重新變成一株風信子。
「孟自秋,它是你的花。」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話。
孟自秋抬頭,看到那位不久之前才在夢中見過前輩手裡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他將茶放到孟自秋面前,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可以請你飲茶了。」
風信子搖曳著在桌上投下它的影子,孟自秋忽然想起曾經的齊栗,小姑娘總是熱衷於各種各樣的新興事物,比如曾經爆火一時的花語,還曾拉著整個小組一起學習。
「這是逝去之人能量形成的花。」孟自秋聽到前輩說,「我是個老古董了,不太懂這些。」
他微微彎腰,風信子搖曳著,輕輕貼上他的手背,他的眼裡泄露出點點笑意:
「不過……作為補償,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在夢中聽到的那些話,是去除掉貪泉影響後的真心。」
茶香瀰漫,煙霧繚繞,孟自秋愣愣地端起茶杯,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好像有什麼有遺忘的記憶被喚醒———
[組長,買花的時候好歹注意一下嘛,你買風信子是要去表白呀?]
[去看朋友,小姑娘家家一天天腦海里裝些什麼?]
[咦惹,凶什麼嘛?那就送向日葵啊!]
[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前兩天才在小組裡科普過向日葵的花語「沉默的愛」。]
[我真是服了……孟大組長哎,每一種花都有好幾個花語,就像你手裡的風信子也有很多。]
記憶里,那個活潑的聲音說:
[它最特別的花語———忘記過去的悲傷,開始嶄新的愛。]
……
風信子搖曳著,孟自秋的身影在茶桌前越來越淡,最後徹底消失。
木製的桌墊上,一行字緩緩浮現。
【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
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
貪泉之水,不變真心。
第46章
孟自秋再睜開眼睛的時候, 感覺到摺疊隔音板後有點不對,他突然伸手將隔音板一收,然後……
對上一大群驟然驚恐的臉。
殷莉頭頂藺蘇蘇, 藺蘇蘇右邊是顧鴻影的腦袋, 左邊是虞荼的頭, 虞荼頭頂的嫩芽戳在秦斐臉側,他的一邊肩膀上趴著正在努力伸腦袋的路雅音。
五人一狐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失去了表情管理。
「老、老大!」秦斐努力收斂臉上的驚恐,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我們感覺到你的能量波動有異,所以才聚在這裡觀察的!」
摺疊隔音板可以隔絕聲音,但卻隔絕不了靈力。
孟自秋沒有生氣,他只是覺得有點好笑:「你們都在這裡, 那車誰在開?」
藺蘇蘇驕傲地一擺尾巴:「我把車停在一片很寬闊的地方啦!」
沒有人問他為什麼能量波動有異,好像走火入魔後又莫名回到了正途,大大咧咧的一群人在這時倒是都細心起來。
反正都已經恢復正常了,幹嘛還要去扒人傷疤呢?
「我是可選了個超級好的地方停車!」藺蘇蘇變成狐狸後, 可能是恢復了本性,也可能是解放了天性, 一天比一天活潑, 她扒拉了一下殷莉的手腕, 讓她把手機上的時間調出來給她看, 「孟組你醒的時間剛剛好耶!嘿嘿, 開窗開門倒計時———」
其他人倒也配合藺蘇蘇鬧, 路雅音往後退了點,按下了車門上的升降鍵。
「三———」
車窗下降了一線, 隱約的橙紅光線從縫隙里流瀉進來。
「二———」
車窗下降了一小半,好像有光反射在粼粼的水面上。
「一!」
路雅音突然將車門一把打開, 橙紅的光線傾瀉進來,車門外,是一望無際的浩蕩江流,天邊朝霞絢爛,紅日在江面冉冉升起,水波蕩漾,反射出橙紅的碎金。
大自然所賦予的壯麗之景無論見多少次,總有種震撼人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