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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荼低頭看下面,空空蕩蕩,離得好遠好遠。他想回頭再看一眼,但他忍住了。
身上還沾著蛋糕的甜香,虞荼忽然鬆開握著護欄的手,任憑自己傾斜出窗外,然後急速地墜落。
在一切都在論證你的日記是真的,兩個多月的生活找不出一絲破綻,所有的疑惑都有合理的解釋……在這樣情況下,你還敢相信你所在的現實是假的嗎?
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虞荼感覺自己砸在了地上,劇痛從四肢百骸蔓延到大腦,疼痛幾乎席捲了所有可以思考的神經,他能感覺到呼吸時好像有血沫子在往外涌,血從身體裡慢慢流走……瀕臨死亡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真實。
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的意識里,好像有爸爸媽媽驚慌失措的喊聲,有路人的驚呼,有忽遠忽近救護車的聲音……
可到現在他也沒有脫離,這或許就是個真實的世界,他可能……賭輸了?
生命力從身體裡一點點被抽走,虞荼靜靜等待著,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他終於看到了想看見的景象———
一切像鏡子一樣粉碎,猶如他透過穹頂時看到的那片星空。
喜歡。
要。
謝謝。
還有……再見。
……
「叮鈴~叮鈴~」
清脆連綿的鈴鐺聲順著風送到了耳朵里。
虞荼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仍舊坐在三樓的陽台上,他的手裡還拿著一串炸年糕。
時長兩個多月的一場幻境放到現實不過一小會兒,連炸年糕都還冒著熱氣,宛如一場黃粱大夢。
「荼荼?」顧鴻影的胳膊壓在他的肩膀上,他正伸著脖子看儺祭的隊伍,一邊看一邊問,「你怎麼吃著吃著開始發呆了?」
他開玩笑道:「總不能是困得厲害,這一小會就睡著了吧?」
「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虞荼笑了笑,輕聲說,「是個美夢。」
儺舞仍然在繼續,只是快到尾聲,隊伍最後那個儺者身姿優美,居然還跳得有模有樣,髮絲里彩色的絲線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起伏,鈴鐺聲連綿成一片。
好像他們之前的那一眼對視,就只是一個不經意的錯覺。
虞荼捂著心口,微微合上眼睛,他感覺到了身體裡藏著的、那股熟悉的能量。
在主路兩旁光線不明亮,監控照不到的地方,忽然從無到有浮現出一道人影——黑髮鳳眸,到腳踝的長衫,還有臉頰邊垂下來的金色鏡鏈。
儺祭的歌舞散場後,儺者們各自歸家,隊伍最後的那個儺者越走越偏,在經過一片幾乎已經沒有人煙,只有小橋流水的地方時,那個戴著山羊頭骨裝飾的儺者站在橋中央,他微微歪著頭看向身後:
「跟了我那麼久,還不出來?」
第53章
有那麼一瞬, 虞荼以為是自己被發現了,但很快,有人高的草叢小路里轉出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 走路歪歪扭扭, 渾身酒氣衝天。
他抬著手, 指著橋上的儺者———
「喲~美女,去哪裡啊?我送你唄~」
他的聲音輕浮浪蕩,一聽就不懷好意。
橋上的儺者穿著一身鮮艷的服飾, 寬大的腰封將他的腰勒得很細,髮絲細細編過,綴滿了漂亮的裝飾,戴著面具的時候, 確實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儺者其實已經開口說過話,但醉出渾身色膽的男人根本就沒細聽,反正喝多了人不清醒,他就仗著這幾分醉意, 搖搖晃晃地往橋上走,手還沒碰到儺者的衣袖, 就從木橋跌到了水中。
橋下的水並不深, 最多只能沒過人的胸口, 但喝醉的男人不知道是腿軟還是沒力, 竟然一點點向下沉。那並不算滿的醉意在夜晚有些寒涼的水中頃刻散得無影無蹤, 他掙紮起來, 滿臉慌亂失措,聲音都因為恐慌而尖利:「救命!救命!救救我———」
放眼望去周圍只有橋上的儺者, 男人向他的方向伸手:「救我!你快下來救救我啊!」
儺者一隻手撐在小橋的欄杆邊,面具下的眼睛裡充斥著興味, 他微微傾身,髮絲里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音,另一隻手微微抬起向前。
落水的男人眼裡見狀爆發出希冀,卻見那隻手只是微微向下一壓,他霎時間覺得肩上好像多了無形的重量,正以不可抗拒的姿態壓著他沒入水中。水淹過他的肩膀、脖子、下巴,又漫過他的嘴,眼睛和頭頂,直到他完全沒入水中,只能吐出一串串徒勞的水泡。
「呵。」他的喉間溢出一聲輕笑。
一條綠藤破開水面,將已經溺水昏迷的男人捲起來拖到岸邊。
儺者一點兒也不驚訝,他只是將那雙好看的眸子投向綠藤出現的位置:「這種垃圾,也值得相救?」
「一己之私妄斷生死。」等人高的草叢前緩緩浮現一道人影,墨色長衫,黑髮鳳眸,雖然容貌年輕俊秀,但那雙眼睛卻似在時間中沉澱了許久,有種與容貌不符的沉穩厚重,「不妥。」
「真像里世界那些滿口教條的老古板。」儺者的手收回來,重新撐在橋邊的欄杆上,那瑰麗的赤色瞳孔里,好像有虛幻的火焰在燃燒,他抬起手虛虛點了點自己的眼眸,那赤色的火焰似乎燃得更盛:「草木化形?有意思。」
他的話音還未落,那墨色長衫人的腳下便突兀地多了一輪光圈,光圈帶著淺淺的銀白,一直發散到救了男人的那根綠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