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頁
眼前滿目的翠色忽然發生變化,天空、雲彩、草地———還有旋轉圍繞在身邊的風,一切都好像被打翻了的顏料盒,翻攪混雜在一起。
玄武似乎在身後沖了過來,大聲嚷嚷著什麼,但虞荼已經全然聽不清了。
他感覺到了眩暈。
眩暈之中他生出錯覺,他是天地之間的一抹流雲、溪流之中飛濺的水滴、晚霞里歸巢的倦鳥、深夜燈下停駐的飛蟲……他好像是這世間的萬物,又好像只是在萬物身上短暫停留的過客,他逆著時間的河流,溯回而上。
翻攪混雜在一起的顏料盒奇蹟般地出現了倒轉,混雜的顏料逐漸清晰,變成涇渭分明的顏色,這些顏色又重新回歸到它們應在的位置,虞荼再次看到了滿目蒼翠。
他已經不在[荒山]的內部了,他出現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裡,虞荼非常確定,[荒山]里,沒有這樣一片樹林。
S級的地點,能這麼輕易就逃出來嗎?
樹林被一條上了年頭的石板路貫穿,石板路彎彎曲曲的,有不少石板已經在歲月中四分五裂,野花野草從裂痕中努力掙扎出來,迸發著昂揚的生命。
虞荼無法確定這是哪裡,於是他沿著這條石板路向前走,石板路的盡頭,總歸會分明。
他好像是被傳到了一座山的半山腰,而下山的路他卻越走越覺得有些熟悉,好像他曾經來過這裡。順著石板路一直走到山腳,山腳下……是熟悉又不熟悉的槐林鎮。
說熟悉,是因為他看到了一些眼熟的建築,只是比他記憶里的要新;說不熟悉,是因為道路和建築有許多都陌生,來來往往的人也陌生。
虞荼走入槐林鎮裡,其他人似乎對他視而不見,但他卻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他接收完遺產搬來槐林鎮後不久,隔壁的李爺爺用竹子編了一個提手上有隻可愛熊貓的菜籃子送給了他,虞荼小鎮上買菜,一直都提著這個籃子。
可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李爺爺,卻不是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形象,他的頭髮還算烏黑濃密,只夾雜了少許銀絲,臉上的皺紋也不算太多,年紀看起來不會超過五十。
……返老還童?
虞荼腦海里一瞬出現了這個荒謬的念頭,但他很快搖頭,將這個荒謬的想法趕出腦海。
陌生又熟悉的小鎮、從陳舊變得嶄新的建築、年齡逆轉的熟人……虞荼只能想到書上所記載的、稀少到幾乎和故事傳說一樣的情況———
時空回溯。
傳說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符合條件的人會遇到時空亂流,如果沒有被時空的能量撕碎,就會隨機進入新的時間。
沒有誰能說清新的時間是過去還是未來,也沒有誰知道能在進入的時間裡待多久,比起一種可能發生的現象,它更像是流傳在里世界的一個有趣傳說。
至少現在里世界活著的人,從沒聽說有誰經歷過時空亂流,就算經歷過,基於時空的特性,回來後記憶也會忘卻,就像有人強行在這段記憶上蒙了一層又一層紗,最後只剩模模糊糊的霧裡觀花。
虞荼現在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他戴在脖子上的小白石頭引動了時空亂流,保護著他沒有被時空的能量撕碎,然後……回到了過去。
但有一點疑惑無法被解答,他進入的時間是多年前的槐林鎮,是巧合?還是刻意?
虞荼更偏向於後者。
在到達那片樹林後就已經冷卻下來的小白石頭這時又微微發著熱,只是比起之前那灼燙的溫度,現在的溫度要適宜多了,有種電量岌岌可危前的垂死掙扎。
虞荼根據它的熱度選著前進的方向,莫名有種小白石頭是塊GPS的錯覺。
微微發著熱的小白石頭帶著虞荼走向一條他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小路,虞荼在未來居住的槐林鎮裡,沒有這條路存在。
這條小路通向的地方很偏僻,虞荼跟隨著小白石頭的指引拐過一個又一個彎,穿過窄窄的街巷,終於走到了盡頭———
一家舊舊的、門口牆漆都剝落的孤兒院。
院子裡豎著一個很大的紅底白字塑料牌,和架子接觸的部分已經在風吹日曬中褪了色,牌子下露出的鐵支角也布滿紅褐的銅鏽,看著就知上了年頭。
這是【慈心孤兒院】。
孤兒院的院子裡種著幾棵棗樹,有一棵棗樹生得彎曲,枝葉大多貼在了地上,這棵彎曲的棗樹下坐著幾個正在玩泥巴的小孩,用泥巴和著樹葉扔來扔去,身上髒兮兮的,像幾隻泥猴。
記憶里好像有相似的畫面一閃而過,但太過飄忽,虞荼沒能記起來。
他站在籬笆和碎磚搭成的院牆外,靜靜注視著這一幕,小石頭貼在他的心口穩定散發著熱度,仿佛在提醒他目的地就是此處。
沒人看得見他,於是虞荼光明正大地走到了院子中,慈心孤兒院前面是一大兩小三間建築,後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前面的建築和後面的平房之間有個用煤渣堆起來的操場,操場邊緣有幾把布滿黑印的長條板凳。
這裡的一切都是舊舊的、灰撲撲的,虞荼卻莫名有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經在這裡生活過。
可是他所在的孤兒院,叫向日葵孤兒院。
虞荼踩著腳下觸感真實的漆黑煤渣,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但他努力去回想,記憶卻又好似一片空白,他越發堅信,他不是無緣無故進入了這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