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頁
或許是皎月想要離開的想法太堅決,皎誠只能頹然放棄:「娘,你再留一天吧,明天……我們好好地告個別。」
皎月答應了。
母親不會防備自己的孩子。
記憶碎片到這裡戛然而止,一切景物都消失,重新變回一望無際的空闊海面,沒人知道那場赴約具體發生了什麼,只是未來的結果已經明晃晃地擺在了眼前。
腳下的沙子開始失去實感,眼前的景色漸漸解構———這場以喜劇開端,以悲劇收尾的電影,終於來到了尾聲。
涌過來的海浪化成虛無的光點,光點間隱約可見黑夜中一片狼藉的花房,諦長卿忽然毫無預兆地出手了!
他指尖靈力聚成團,極快地襲向鮫人骸骨身邊的百里誠的屍體,靈力化作有些虛幻的火焰,包裹住了百里誠的頭部。
但火焰只強盛了不到兩息,就被能量強勢壓滅。
虞荼用能量從百里誠的頭顱中,卷出了黑色的殘魂。
「我說不夜侯前輩———」靈力被能量強勢壓滅,諦長卿被靈力反噬,嘔出一口血,「您的反應未免太快了吧?」
在記憶碎片實化的場景之中,諦長卿故意用行動和言語來降低自己的危險性,儘量表現得無害,他知道不夜侯沒怎麼相信,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不夜侯一點沒信。
百里誠和他們做了許多年的「生意」,知道東西雖不算核心,但零零碎碎也有不少,被泄露出去也是樁麻煩。
諦長卿本來是打算從實化的記憶碎片中出來,就立刻毀掉百里誠未散去的殘魂———這世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輪迴轉世,但沒有徹底散去的殘魂,是可以通過特殊手段查看記憶的。
諦長卿剛剛那一手,只毀掉了百里誠殘魂的三分之一。
「您留著這髒兮兮的殘魂有什麼用?」諦長卿露出一個笑,「不如交給我來處理,如何?」
百里誠黑色的殘魂被不夜侯團成了一個小球,諦長卿看到他微微搖了搖頭:「不如何。」
拒絕得乾脆了當。
諦長卿抬手擦去唇邊血跡:「那鮫人骸骨呢?我可以帶走嗎?」
不出他所料,不夜侯同樣不答應。
「好吧。」諦長卿聳聳肩。
問,不夜侯不給,打,他又打不過。老東西要是問起來,反正他已經努力過了。
「前輩您呢,同情心泛濫,看了鮫人骸骨的經歷,估計是要出手幫忙。」眼見著任務完不成,諦長卿似乎直接擺爛了,「那百里誠的殘魂呢?」
他的其實有一個未盡的隱晦之意———百里誠的殘魂,會交給異處局嗎?
不交,代表著不夜侯仍舊保持中立,交了,代表在這兩方之間他已經有了明確的站隊。
但諦長卿聽到了一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答案———
「餵狗。」
諦長卿:「……啊?」
他現在的心情就好像在記憶碎片實化之中,見證皎月和百里相旬那匪夷所思的初遇一樣。
就……很難用言語形容。
於是諦長卿開始狂笑起來,笑著笑著牽動了傷勢,又吐出一口血:「百里誠餵狗哈哈哈哈———咳咳、挺好!」
他的身體一直顫抖著,分不清到底是因為傷勢痛苦還是笑得難受:「前輩可真有趣啊,我都不好意思在心中叫你老古板了。」
「百里誠的殘魂您不給我,鮫人骸骨您也不給我———」諦長卿露出一個狡黠的笑,「那這後續的爛攤子,可就全歸您了!」
花房的鋼化玻璃已經碎成了細小的渣,只留下扭曲的框架,諦長卿向後一仰,毫無預兆地墜下了五樓。
虞荼只感覺到一瞬的陣法靈力波動,諦長卿的氣息就消失了。
虞荼:「……」
他回頭去看懸浮在百里誠身邊的鮫人骸骨,鮫人骸骨渾身已經褪去了黑色的骨刺,只剩下潔白的骨頭,陰氣沒有再呼嘯盤旋,而是靜靜地附著在骨頭的表面。
虞荼和骷髏的空洞的眼眶對視,竟然從那眼眶的怨氣里,看出了一種平靜的悲傷。
虞荼忽然想起淨化過後的「小烏雲」,活潑可愛,就像記憶碎片最開始時那個竄上漁船喊著「打劫」的、自由驕傲的小鮫人。
子殺母,母殺子。
諦長卿那輕巧平靜的陳述里,藏著的都是斑斑的血淚。
鮫人骸骨在殺掉百里誠之後,身上的線有的加深,有的減淡,有的消失……愈發混亂。
「皎月。」虞荼看著這具骸骨,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要暫時和我走嗎?」
他和皎月沒有結緣,怎麼算都是一筆虧帳,但諦長卿說得很對,他就是想管。
三號吞金獸已經很壯大了,再胖個一兩圈,好像也沒什麼差別。
鮫人骸骨空洞的眼眶和他對視著,雖然怨氣爆發後造成了記憶碎片實化,但即使是被淨化,骸骨上的意識依舊稀薄,與其說是皎月的意識,倒不如說是她作為鮫人剩下來的本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但本能同樣是屬於她的一部分,所以殺死百里誠之後她會難過會悲鳴,哪怕她自己都忘了為什麼。
鮫人骸骨凝視著他,她身上的怨氣涌動,虞荼靜靜地站著等,等到鮫人骸骨做出自己的選擇。
或許是曾經作為「小烏雲」時的好感影響了她,她最後選擇了相信虞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