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頁
展示完了那些被丟棄的寶貝的相關記憶,漫畫終於在此時圖窮匕見———
它放出了一段過去。
那是新年的冬天,確切一點說,是虞荼三歲時的冬天。
三歲時的虞荼已經不像剛出生那樣不知道表達自己的訴求,他能少少地給出回應,即使四肢不協調也能走路,只是他從來沒有說過話,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外界留下的只是軀殼。
因為是新年,年幼的虞荼穿了一身新衣服,新衣服厚厚的,他走起路來像只搖搖晃晃的跛腳小企鵝,花了很長的功夫,他才走到要敲的門前,他伸出胖嘟嘟的手,啪啪啪地拍著門。
門裡無人回應。
虞荼抬起頭,漫畫給了他略帶茫然的嬰兒肥小臉一個特寫,他蹦起來試圖去夠門把手,但門從裡面被鎖住了,他繞到窗台下,卻因為不夠靈活的四肢而爬不上去。
他努力了好久好久,這扇關著的門只是沉默地拒絕他。
不喜歡和外界交流的虞荼拖著不太協調的身體去找人求助,漫畫的色調在此時更加昏暗,透著一種陰沉沉的不詳。
後面有關這段記憶的分鏡陡然一轉,滿頭銀髮,滿臉老人斑但總將自己打理的整整齊齊的老院長閉著眼,窗外飄著白色的雪,來來往往的腿擋住了視線。
「九十五了,也算是喜喪吧!」
「老院長無兒無女,就在孤兒院守了一輩子。」
「真沒想到先發現不對的竟然是老院長最費心的那個小孩兒,倒是還有幾分良心。」
代表著說話的文字框隱隱綽綽,小小的一團抓著床上的人冰冷的手,嘴唇顫抖著:「不、不……不……」
「原來你會說話呀?」好像有誰抓住了他的胳膊,語氣裡帶著驚奇與調侃,「竟然不是個小啞巴?」
「還能說點別的不?說來聽聽?」
「不……不……」那小小的一團不明白什麼叫做生離死別,死亡只是在講故事時隨手提過的遙遠的詞語,「……不。」
「只會說這麼一個字嗎?唉~」
提問的人有點興致缺缺,大家忙著給老院長操辦喪事,於是有人從他手裡抽走了那早已冰冷的手。
「吧嗒———」
有淚珠砸在手機的屏幕上,漫畫裡的糰子,漫畫外的虞荼,在這一刻的神情悲傷到近乎同步。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冷到虞荼第一次掉下眼淚,幼小的糰子好像在那一刻清晰地理解了一切,比如生離,比如死別。
過去的回憶在時光里模糊成一團,最後只變成方框裡的一段話:
【有人在生命的最後的三年,教會了一株小樹苗喜怒哀樂,用溫柔與耐心,牽著他走入這悲歡離合的人世間。】
……
[我碎了,碎得徹徹底底再也拼不起來……]
[原來之前甜甜的記憶,就是為了做成現在的迴旋鏢啊……]
[前面還想說屍斑都淡了,現在感覺它已經布滿了我的全身……]
[天衍他是怎麼敢的……讀者的命就不是命嗎……]
———這僅僅只是暴擊的信號。
這一話的進度已經到了三分之二,在這些記憶回放過後的晚上,鳳凰出現了。
他從大通鋪里抱起睡夢中仍在哭泣的孩子,手穿過了如虛影一樣的不夜侯。
漫畫裡,鳳凰抱著孩子走到門邊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突然回了一下頭,明明兩人現在處於同一空間,但他眼裡什麼也沒有,只有從門外灑進來的月光,拉出唯一一道孤獨的影子。
鳳凰沒有回頭,他抱著孩子走出去,月光混雜著壓抑的景色,好像時空亂流的再次重啟,分鏡顏色變換,重新變回藍天與草地。
不夜侯重新回到了[荒山]。
後發生的一切就像是電影鏡頭的快進,轉過山石後的豁然開朗,草地上的百鳥朝鳳,還有那道一在此處等候了許多年的意識殘存。
簡短的交談與打鬧,被交到手中的決定權,一切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天邊。
「雖然遺憾您醒來時沒能見面———」
不,在十幾年前的過去,其實見過一面,只是隔著時間與空間。
靈氣造物而成的人化作四散的紅色光點,像是很久之前巢山上那漫天紅葉。
「不過這樣的方式……也不差。」
不夜侯一直用網兜掛在心口的小白石頭漂浮起來,細微的「咔嗒」聲後,它成了怎麼也抓不住的浮沫。
離別好像從未停止,從最早的藏生到現在的鳳凰,不夜侯好像永遠站在時間之外,目送著記得或不記得的人一個個離開。
他打開了通往外界的門,黑漆漆的小蛇圈住了他的腳踝。
「一定要走?外面的那些人很重要?」
它看不清五官,卻有細小的、滴落的眼淚。
「選擇一旦做錯,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我知道。」在這一話更新的末尾,不夜侯彎腰摸了摸小蛇的腦袋,「我不反悔。」
他沒有用賭咒發誓的語氣,只是在陳述一件既定的事實,他有他要走的路,他有他要做的事,或許有人會短暫地阻擋他,可始終不能讓他的方向偏移。
玄武都看著那個和他短暫相處了三天的人,好像明白了蒼龍他們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付出,又好像一點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