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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走了很多彎路,又走了很多錯路,好幾個日升月落後,終於見到了依稀有些熟悉的景象,它們看到了曾經鬱鬱蔥蔥,遮天蔽日的建木。
可這一刻,無論是白澤還是鳳凰,麒麟還是蒼龍,都生出了綿延不絕的悔意———
與其說那是建木,倒不如說是一片無聲的墳場。
建木之下,地面是詭異的焦黑色,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巨大裂痕,方圓千里,寸草不生,建木之上,九根看不到頂的彎曲樹枝樹皮剝落,傷痕累累,祂的枝葉上,一眼望去有許多熟悉的樹,再也沒有了過去那美麗的姿態。
這種悲愴又恐怖的場景將四隻風塵僕僕的幼崽震懾在了原地,一時間,它們竟然有種轉頭就跑的衝動———好似心中隱秘的希冀,有即將被打破的危險。
地面成了一片焦土,到處都是裂痕,它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到了建木的最下方,最下方的焦黑色不再是死去植被所積攢的厚厚灰燼,而是血肉鑄就的枯朽,踩上去時能聽到未燃盡的骨頭斷裂的聲音。
建木之上是離去的異植,建木之下是長眠的異獸,而它們則是這片墳場的闖入者。
四隻幼崽幾乎要崩潰了。
熟悉的世界在一夕之間面目全非,即使再怎麼鼓勵自己鼓勵同伴堅強鎮定,終究比不上這一次又一次山呼海嘯般的衝擊。它們瘋了一樣地在地上翻找著,在九根傷痕累累的巨大枝葉間穿梭著,滿目都是死亡,滿目都是灰燼,滿目都是焦土。
麒麟在第七根枝條的空腔里,發現了一朵巨大的枯萎花朵,破破爛爛卻依舊緊緊閉合,麒麟將白澤它們都叫了過來,合力撕開了這朵花,建木特有的黑花中心,蜷縮著昏死過去的壽木,這是他們在巨大的建木里,搜尋到的唯一倖存生靈。
壽木的情況並不好,與外面一樣的焦黑色爬滿了他的大半身,連帶著那張熟悉的臉龐也有一半成了焦炭,他處於一種半人半樹的狀態,有種詭異的猙獰。
四隻幼崽輪流給壽木輸送著靈氣,但壽木內在的經絡同他的外表一樣千瘡百孔,靈氣進去後甚至走不到一個循環便會散開,根本無濟於事。
它們努力了很久很久,在壽木的外表越來越猙獰也越來越趨近樹後,他終於醒了過來。
在看到這四隻像泥巴團似的幼崽的第一眼,壽木就知道玉川的假設成功了,他精心養著的四隻崽崽一個都沒少,但他同時也意識到,玉川一定不在了。
如果玉川還在,這四隻幼崽不會有這樣恐懼焦急又害怕的眼神,不會好像看見他,就好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壽木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飛快流失,他虛弱到連手都抬不起來。
災劫降臨的時候,建木正在拼命控制那些異化的生靈,根本無法同步溝通所有的異植異獸,壽木擔任了建木意志的中轉,所以在災劫突破大家共同構築的防禦時,只有他被建木最後的力量保護著,苟延殘喘了下來。
天地間靈氣的消耗越來越大,為了維持世界的穩定,災劫必然降臨,舊的生靈還歸天地,新的生靈在清洗過後重新誕生,這是無法避免的結局。
剛生出靈智或者成年不久的異獸異植絕對無法在這樣的災劫中活下來,實力高強的異獸異植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那個所謂的預知夢某種程度上說的也沒錯,拋棄自己的「本我」,不擇手段、不計代價的提高實力,才能在災劫降臨時多一點能活下去的概率。
即使實力高強的生靈九死一生地活了下來,天地間的靈氣儲量,運行的規律也不再適合他們生存,所以大家在商量過後,拿出了一個方案———
災劫不存在靈智,只要在災劫降臨時將這世間所有強大的異獸異植都聚在一處,災劫自然而然會將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那裡,分布在天地間其他位置的災劫力量便會小很多,這時單獨分出一些實力強大的存在護著那些無力對抗的幼崽,它們就有可能活下來。
因為幼崽們實力弱小,等它們徹底成長起來時天道規則早已重新完善,新的靈氣消耗循環也已穩定,他們會在成長過程中慢慢適應著改變,自然能與天地間誕生的新種族一樣生活在這片天地間。
吸引災劫十死無生,單獨分在各處庇護幼崽同樣生機渺茫,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只是用自己可能活下來的機會,去換取幼崽未來的一線生機。
求活是本能,但意志高過本能。
在災劫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吸引到建木所在的位置時,當災劫化成雷霆打破防禦時,壽木說不清自己內心是什麼滋味,但他知道在場的每一株草木,每一隻異獸都不會後悔,只是在失去意識時他有些遺憾,遺憾於他們膽大包天的計劃,究竟成功了多少?
———他或許沒有再看見答案的那天。
所以重新醒過來,看見玉川家的四隻小幼崽,他內心的欣喜多到快要溢出來,這說明他們的計劃是可行的,那些還未長大未領略過世間精彩的幼崽,有了真正的未來。
壽木平時最喜歡逗弄麒麟,而麒麟現在在他的肩膀邊啪嗒啪嗒掉著眼淚,不同於平時的不正經,壽木猙獰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看起來倒真有了那些穩重草木的模樣。
「別哭了……」他人形的聲帶已經被損毀大半,聲音聽起來怪異嘶啞,「好好活下去啊……小幼崽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