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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命中該有子女——」虞荼半點不怕他的威脅,他這一年多的努力也不是白努力的,他早就不是曾經那棵什麼都不懂的茶樹苗了,「不至於拖到你使用異獸的皮毛。」
薄薄的遮羞布就這樣猝不及防被撕開,湯慶雄高漲的怒氣一滯,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陡然萎靡下來。
他吞吞吐吐道:「您不是人類,您自然不明白子嗣對人類有多重要……我都四十多了,身邊有過無數個女人,可我沒有孩子……要是生不出孩子我就要絕後了!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大事啊!」
虞荼做了十八年人,一年茶樹苗,並不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他只是純粹地不想懂而已———結善緣是別想結了,惡緣倒是還可以考慮一下。
意識里茶館契約上黑色的絲線蠢蠢欲動,結善緣也好,結惡緣也罷,只要是結緣,虞荼都能獲取能量,甚至結惡緣獲得的能量更多,儘管它是一次性的。
虞荼凝視著坐在茶桌前的人,他包裹得嚴實到怪異,唯一露出的一雙眼睛裡情緒翻湧,帶著大量的負面情緒。
虞荼很輕地笑了一下,他問:「你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並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不夜侯忽然鬆口,湯慶雄的商人本性反而讓他遲疑起來,他下意識地拿出了他在商場上的能耐和不夜侯討價還價:「我不想要兩個怪胎,但我想要真正屬於我的孩子!」
他已經不年輕了,再過兩年就五十歲了,他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逐漸衰老,但後繼無人讓他一天比一天懼怕———他辛苦了大半生打拼下來的基業如果後繼無人,他死了都不能閉眼!
他知道面前的不夜侯有能耐幫他拿掉怪胎,現在不夜侯有了鬆口的跡象,人類貪婪的本性讓湯慶雄下意識地想要更多。
他不僅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他還想要自己的身體能夠恢復到年輕時的活力,他還想要他的生意越來越好……他想要很多很多。
湯慶雄喝下茶水後,虞荼便能感知到他的大致情況,但大致情況里,不包含他此時的所思所想,虞荼感應到他的情緒———貪婪、不滿、渴求、恐懼……諸多惡念匯雜在一起,透著一種令樹討厭的不適。
「你想要的東西太多了。」虞荼出聲打斷了他的念想,「你可沒有足夠的籌碼。」
湯慶雄的眼睛有些發紅,但他自己渾然不覺———即使特異組已經從他身上取走了含有怨氣的鹿蜀皮毛,日夜貼身佩戴,也依舊給他留下了無法根除的影響。
「我不要兩個怪胎!我要屬於我自己的孩子!」他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硬生生擠出來的,「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你提出的要求,金錢只是報酬之一。」他看到不夜侯抬起手,掌心淡綠色的光芒匯集,光芒中心有根細細的、黑色的線,像蛇一樣靈活,這根線竄到他面前,離他的眼珠只有毫釐只差,「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後,你將會和他生死與共。」
湯慶雄感覺眼珠前的細線尖銳而危險,他戴著帽子的額頭沁出冷汗,被汗水浸濕的薄外套粘在身上,在茶館的冷氣中帶來極不舒適的粘膩感,面前耐心平和的不夜侯在這一刻好似全變了,神秘、強大、危險,和他對視的時候,有種被危險凝視的錯覺,如同正在注視深淵。
他以為他能張口問出「生死與共」究竟是指什麼,是純粹的字面意思還是有其他隱喻,但事實上在這樣有些可怕的氛圍里,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嘴一張一合,像被摜在岸上的魚,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有些想退縮了,但餘光看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還有現在時不時抽動的腿,陣陣翻湧的噁心和從進門就一直疼到現在的腰都在不斷提醒他,這究竟是一場怎樣的噩夢。
對現狀的不滿終於戰勝了對未來的恐懼,他說:「要。」
湯慶雄或許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聲音在顫抖,就像人面對危險時會本能地顫慄,他又重複了一遍:「要!」
不夜侯笑了一下,那笑容里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意味,他只說:「如你所願。」
惡緣締結,契約成立。
離湯慶雄眼珠只有毫釐之差的黑色細線陡然向下,徑直扎向他的腹部,湯慶雄忽然感覺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烈痛楚。
但痛楚過後,他看見他圓滾滾的肚子以一種緩慢的速度縮回去,浮腫的四肢也不再疼痛,腰部再也沒有那種難受的墜物感,連想要嘔吐的感覺都消失不見———他整個人瞬間神清氣爽起來。
他立刻明白,兩個怪胎已經在他的肚子中消失了!
湯慶雄差點喜極而泣,他終於不用再裹得嚴嚴實實到處求醫,不用經歷男人生子這麼荒唐的事!真的是太好了!
但高興之餘他心中又升起一股極大的忌憚,不夜侯所展露出的手段,不由得他不懼怕。
和自己的孩子生死與共……究竟是什麼意思?
湯慶雄小心翼翼地問出口,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這位被稱呼為不夜侯的神秘店主只是微笑:「有了孩子之後,你就明白了。」
……
湯慶雄千恩萬謝地走了,深夜的茶館又恢復了平靜。
結惡緣帶來的能量不少,虞荼的債跟著清了一部分,他揮揮手用能量清理乾淨湯慶雄坐過的位置,想著結惡緣所需的報酬,「噗嗤」一聲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