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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倏忽消散無形,碎成夜中點點星芒。
「噯?」儺者的眼中閃出驚疑,「真身未知?」
驚疑過後,他反而更感興趣了,儺者將手搭在那張粗獷樸拙的面具上,然後將面具拿下。
面具後是一張很年輕的臉。容貌清雋,有種不染塵埃的聖潔,勾唇笑起來的時候,赤色的瞳孔與眼尾卻無端顯得妖冶。
「你不認識我。」他肯定地說。
諦長卿常年盤踞里世界通緝榜首之位,不是他自誇,但凡不是居於深山老林、與世隔絕不問世事的老古董,幾乎鮮有人不聞他的惡名。里世界諦長卿的名字,可止各族小兒夜啼。就算真的不認識,他的天賦【光照真身】一出,也該被人意識到他的身份了。
可他面前的人實在太平靜。
無論是他想要淹死那個敢調戲他的不長眼的垃圾,還是他突兀動手查探他的真身,面前的人都不曾有太大的波動。草菅人命也好,挑釁無禮也罷,都不能勾動他的情緒———諦長卿竟然從中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包容。
他的眼睛眨了眨,眸中多了一縷沉思。
草木族……
電光石火間,他像是想通了什麼:「哦~我明白了,你是為了那個幼崽來的。」
「你們草木族是不是太護短了點?不過只是一道小小的『魘』,被發現後都不肯善罷甘休?」他身體微微一斜便坐在了欄杆上,夜晚的風拂動著他的衣擺,吹得身姿纖細的儺者好像隨時會與風同去,「誰叫你們族崽子性子那麼烈?好好在『魘』里做一場美夢,等夢到了盡頭自然就醒了,何必用慘烈決絕的方式脫離?」
『魘』不過是他閒來無聊時隨手練就的小技能,作用就是將人的意識拉入到一場本人最嚮往的美夢之中,在夢裡可以擁有自己沒有的一切,一切不合邏輯的地方『魘』都會自動補全。
精神力越強的入夢者,夢境便越清晰越精細,夢境的範圍便越大,夢裡的邏輯便補全得越快越合理。
草木族都還沒徹底成年的幼崽就算被『魘』拉入了美夢中,恐怕精神力能幻化出的範圍也小得可憐,說不定景物路人都是不成形的模樣,也難怪會被發現端倪。
諦長卿雖然是「魘」的製造者,但他將人拉入夢境後並不會清楚每一個入夢者夢中所見之景,只能感知到入夢者是以什麼樣的方式脫離。之前在陽台上和他對視的那個幼崽,應該是用了最簡單的也最痛苦的方式———自殺。
難怪家長找上門了呢。
沉迷美夢有什麼不好?不過是心智不堅的人在一場大夢驟醒後容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修煉過程中滋生心魔的概率大有增加罷了。
「叮鈴~叮鈴~」
諦長卿發間的銀鈴開始響起來,地上因為溺水而五官痛苦皺巴的男人臉上露出舒心到有些猖狂的笑意,仿佛是沉入了一場志得意滿的美夢中。
而那個男人旁邊站著的人,卻自始至終沒有反應。
只有三種情況可以抗拒「魘」,一是一個月內被他的「魘」拉入過美夢中,二是專修精神力且水平與他差不多,三是面前這人的實力甚於他。
如果是後兩種,那還真的有些麻煩。
帝長卿笑了笑,卻沒多緊張:「怎麼不說話了?不是為了幼崽來的嗎?」
他們一人在橋上,一人在橋邊,仿佛是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他聽到那個除了一開始便極其沉默寡言的人開口:「害人之事不可取,儘早收手為妙。」
———仿佛是多年前崑崙上那個老頭子喋喋不休的重現。
諦長卿:「……」
他現在很確認,這個他並不認識的人就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個深山老林里跑出來的老古董。
實力未知,真身未知,濫好心,濫好人。
他忽然覺得乏味至極,與剛剛一模一樣的光圈重新出現在那人的腳下,碎成星芒後,他還是什麼都沒能看出來。
「嘖。」帝長卿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難得覺得有點煩。
他毫無預兆地發動了攻擊。
空間被撕裂,無形的攻擊剎那近在眼前。
但諦長卿並沒有攻擊到實體的感覺,那一斬好像穿透了虛無的空氣,並不是穿透了活生生的人。
攻擊落空後,諦長卿抬眼看去———人消失了,包括地上那個做著美夢的垃圾。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出這個悄無聲息出現又悄無聲息消失的人,居然只是隨手凝結的一道能量分身。
———能在表世界裡出現的能量分身。
本來只是一時興起遊蕩到草木族界門附近抓叛徒的諦長卿,這時是真的起了莫大的興趣。
想要那個崑崙的小陣法師也好,對能解了「惑」流落在外的草木族幼崽也好,他都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興趣,撞到他手裡他就好好折騰折騰,沒得到也不覺得太過可惜。
但這次,他感覺有點不一樣。
還沒人能在擁有諦聽血脈,善於辨認真假的諦長卿面前成功糊弄過他。
這個神秘人,他記住了。
……
「荼荼?」虞荼聽到顧鴻影的聲音,「你怎麼吃著吃著又愣住了?一個年糕你快啃一小時了!」
驟然轉換的視角令虞荼的大腦還有些蒙,他機械地將手裡簽子上最後一口年糕咬下來吃掉,撒著孜然和辣椒的焦香年糕喚醒他味蕾的同時,也讓他的腦袋清醒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