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啊~」他誇張道,「我好可憐!」
「省省吧。」孟自秋推了下眼鏡,「我當年都不準備招組員了。」
當年七組除他以外的小組成員全軍覆沒,孟自秋很長一段時間都走不出來,半年的補位通知書已經下了兩輪,孟自秋還是不願意招納新的組員。
他一閉上眼睛,就是那時的B級任務[貪泉]時的場景,五個人結陣斷後,把生的機會留給了他,他離開的途中,手腕戴著的生命探測儀上,五個名字一個一個地灰下去,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附骨之蛆的陰影。
「欸?老大你當年竟然不準備招人了?」秦斐確實不知道這回事,他好奇地追問,「你當年讓我加入,是因為被我的誠心感動了嗎?」
迎著他期待的眼神,孟自秋遲疑了一會兒:「……算是吧。」
秦斐:「……?」
他抗議:「什麼叫算是啊?承認有這麼難嗎!」
其他人笑作一團,車裡的氣氛比起最開始的沉默,倒是回暖了不少。
孟自秋也跟著微笑起來。
其實他的話並不全是假話,秦斐的恆心固然是他同意的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其他人的話點醒了他。
那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時隔多年,他仍舊記得清楚———他身上是五條人命堆砌出的未來,就算他想墮落,想頹廢,也該在大仇得報之後。
秦斐也在跟著一起笑,眼裡卻充滿了憂慮,當年的事他只在風言風語之中模糊地知道個大概,他以為這麼多年孟自秋已經放下了,但現在他才驚覺,其實心結從未打開,只是被藏了起來,又隨著年限的推移被隱藏得越來越深。
每一所學校都和異處局有聯繫,秦斐當年上學時,孟自秋的名字如雷貫耳,一劍破敵,鮮有敗績。從那時起,他就很想要加入七組,可是他畢業那年,卻聽說七組在B級任務中幾近覆沒,只活下來孟自秋一個。
秦斐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堅持不懈的勇氣,硬生生纏磨著加入了七組,可加入七組後,孟自秋除非必要幾乎不再用劍,他聽聞過的那一劍破敵的風采,好像只活在了傳說中。總歸……有些遺憾。
「你們繼續玩吧。」在這一陣的笑鬧過去後,孟自秋說,「我年紀大了,淺眠一會兒。」
他從座椅的隱形抽屜里拽出個眼罩帶上,然後豎起了摺疊隔音板,以免打擾到他們的興致。摺疊隔音板是異處局特製的,豎起來後外面的聲音全然消弭,自成一方靜謐。
*
「組長,別睡了別睡了!」孟自秋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慢慢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一頭摩根燙,臉上沾著幾道灰痕,像是被人用手塗上去的,見孟自秋看他,他嘻嘻哈哈道,「開飯嘍!」
遠遠地、有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喊:「譚覺別偷懶,快過來幫忙!火要熄了!」
「來了來了———」被稱為譚覺的男生回頭應答,然後起身顛顛地向聲源處跑去,跑了幾步後他又回頭,「老大,快點跟上來啊!」
孟自秋下意識地跟著他起身。
做飯的地方是小溪的不遠處,石頭摞起來的簡易灶台上擱著一隻形狀奇怪的鍋,底下塞著曬乾的枯枝落葉,看起來有點像小朋友玩的家家灶。
臉上有皺紋的小老頭端著只碗站在一旁喝湯,笑眯眯道:「慄慄,湯有點淡啊。」
齊栗一邊管著鍋,一邊管著灶,手忙腳亂:「趙叔,那邊有塊鹽石,你快用言靈給我合成點鹽!!」
「都說了做飯讓我來,你等著吃就好。」趙叔一邊找她所說的鹽石,一邊笑她,「出任務前你非得讓我保證小組的伙食全權由你負責,我們跟著你都快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咳———」齊栗先是尷尬地咳了一聲,然後理不直氣也壯,「吃完這頓飯,再過個一夜,明天早上我們就能從山裡走出去了嘛!領了任務獎金我請你們吃大餐!」
她豪氣道:「想吃什麼隨便點!」
「這麼一說,我們慄慄是準備錢包不保啊!」抱著一堆枯枝落葉的女人走回來的路上正好聽到了這句話,「我可等著了啊!」
「什麼錢包不保?我才不怕呢!」齊栗昂首挺胸地說完,發現自己那奇形怪狀的鍋正在往一邊傾斜,急忙伸手搶救,「別別別別————」
斜後方伸出一隻手來給她把鍋攔住了,避免了這一鍋野雞蛋菌子湯翻掉的命運。
「呼———」齊栗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有燕燕!」
「慄慄。」幫她攔住鍋的女孩問,「你鍋里的見手青煮熟了嗎?」
「高溫大火,應該熟了吧?」齊栗托腮,手上的黑灰印到臉上,成了只搞笑的小花貓,她的眼神滴溜溜一轉,瞄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孟自秋,「孟老大,你要不過來吃點菌子!」
喝湯的趙叔手一頓,小老頭樂呵呵道:「慄慄啊,我們劍修腸胃再好,也不是你這麼霍霍的理由啊。」
「咳咳———」齊栗心虛地咳了一聲,向孟自秋求助,「老大——組長——孟組———」
她的聲音拖得很長,稱呼變了又變,透著一種活潑的諂媚,孟自秋就站在離他們稍遠一點的地方,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漸漸消散。
他想起來了,他們剛剛才做完了C級任務[迷霧]的收尾,因為這個任務的地點特殊,他們沒辦法把車開進來,只能一群人背著裝備徒步爬山,齊栗作為半個廚房殺手,非得撒嬌耍賴承擔做飯的任務,然後他們五個人跟著齊栗過上了吃了上頓沒下頓,任務途中一大半時間都在啃壓縮乾糧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