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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族這棵小茶樹苗的經曆本就離奇,性格又靦腆敏感,要是不小心聽進去了,以為不夜侯前輩不在乎他———這不是純純添堵嗎?
「被我說中了才會這麼惱羞成怒吧?」諦長卿被風咒削下了一縷髮絲,他眉眼間神色不屑,「欲蓋彌彰罷了。」
謝見微:「……」
為什麼有的人能長一張這麼惹人厭的破嘴!
難聽的話虞荼成長途中聽過許多,諦長卿這樣隱晦的挑撥離間他根本就不太在意,更別說他的挑撥還是無稽之談———馬甲和本體都是他自己,他會自己坑自己?
虞荼直接選擇無視了他,專心致志搶奪「執」的控制權,之前光顧著逃離奧利維亞老師的追殺,他根本就來不及做些別的,現在操控「執」深入了解後他才知道,諦長卿布下的魘陣並不會讓人失去神智胡亂攻擊,他們應該和他的小夥伴一樣陷入昏睡,直到通過自己的力量破陣醒來。
諦長卿只是以魘陣為基礎,通過鈴鐺為媒介修改了一部分他們的感知,在魘陣幻覺里的人看見的不是同僚而是敵人,去怪異聚集的地方也不是自尋死路,而是在幻境裡,那大概是唯一的生機。
虞荼一邊搶奪控制權,一邊試著強行切斷諦長卿和魘陣幻境之間的連接,這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但得益於謝見微之前的強硬攻擊,諦長卿分身乏術,勝利竟然一點點向虞荼的方向傾斜,只要給虞荼足夠的時間……
重傷的諦長卿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眼尾與瞳孔都是瑰麗的赤色,像是燃起來的焰火,臉上那橫七豎八的傷痕正在往下滲著血,有種詭異頹靡的艷麗。
他的心口一片血肉模糊,那是奧利維亞牽制他時謝見微做出的成果,謝見微為此付出了法杖斷裂、右臂粉碎性骨折的代價。
諦長卿吐出一口血,由於覆蓋整個崇明市魘陣的特殊性,他無法移動,所以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已經徹底染紅了他身下的石頭。
「你們沒贏。」諦長卿的指尖碰上他眉心懸掛的那枚最精緻、最複雜的黑金鈴鐺,眼尾的顏色愈發艷麗,膚色卻蒼白,「我從不會輸。」
接管控制權一路順利的虞荼內心忽然湧上從未有過的危機感,身後傳來一股勁風,虞荼下意識向旁邊翻滾躲避,卻依舊被掀飛很遠———
安安靜靜昏迷著的三個小夥伴,在這時睜開了沒有焦距的眼睛。
虞荼試圖喚醒他們的意識:
「芝芝!埃里克!莉莉!」
無人應答。
三個人以三角的姿態將虞荼包圍在正中間,這是他們最近訓練出來的狩獵怪異的方式,另一邊,本來已經隱隱清醒的奧利維亞,藍色的眼眸卻一片渾濁,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深海,他的法杖對準了半身傷痕的謝見微,法杖的頂端,水屬性靈力被不斷壓縮著,漸漸有了呼嘯的聲勢。
諦長卿孤注一擲地更改了魘陣,他的氣息幾乎立刻弱下來,但他看起來很高興,前所未有的高興:「真是……一場好戲呀。」
魘陣與諦長卿的連結在此刻加強,和他相爭的虞荼首當其衝,他意識刺痛頭腦昏沉,差點一頭栽倒在地———整個崇明市的畫面全數混亂地傳進他的腦海,信息量龐大得令人膽顫心驚。
他看到孟自秋的劍架在路雅音的脖子上,身後秦斐在偷襲;蛇族的白霜變成了巨蟒,幾乎要絞殺豹勝虎;顧星竹腹部獰的傷口往下流著血,孤身一人對上了群居型C級怪異……崇明市外圍那一圈的怪異全部暴動起來,擋住了江局他們救援的步伐。
「執」明明白白反饋給虞荼一個可怕的推論事實———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包括虞荼自己。
諦長卿是個遊戲人間的瘋子,從他接管魘陣的那一刻,他就沒打算活下來,也沒打算讓其他人活下來。
毀滅,從來都比守護要簡單得多。
虞荼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過他就是馬甲本身,所有人眼裡無所不能的不夜侯。
腦海里的刺痛反應到身體,虞荼頭昏眼花,噁心想吐,連被攻擊的軌跡都看不清,但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從不奢望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但他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來,就像江局曾經所希冀的,每個人都有光明的、美好的未來。
之前研究的那個獻祭陣法,反向推衍後虞荼並不是全無收穫,短時間增長力量的方法,他恰好研究出了一個———
世間生靈的魂魄本就是一種特殊的能量,就像被揉好的麵團,只要揉面的人足夠有技巧,就能將麵團攤得薄薄的、細細的,延展出足夠大的面積,只要「麵團」能承受延展時那無與倫比的痛苦。
將意識徹底扯開的滋味難受到極點,虞荼咬著牙,嘴裡嘗到了血腥味,他的眼前一片血紅,或許是哪裡的皮膚破裂,於是血流到了眼睛裡,又或許是他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
氣好像吸不到胸腔中,身體沉重得像塊石頭,但意識卻輕飄飄的沒有邊境,暴漲開來的力量讓虞荼短時間內搶到了「執」的全部控制權,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也完全夠用了。
虞荼簡單粗暴地將所有活著的、死去的、重傷的———不分敵我,所有人在這一刻都與魘陣短暫地斷開連接,被虞荼推出了「執」的覆蓋範圍。
這一刻,身體承受不住意識那暴漲的力量,虞荼成了一個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