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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談話帶著火藥味,黑色的靈力與紅色的靈力交織在一起,碰撞時卻沒什麼聲音,一切巨變都好像發生得悄無聲息。
虞荼躲在帝屋樹的樹枝後,驚悚地看見他房間裡的一切開始化作飛灰。
他經常坐著看書做題的桌椅,從兩側開始變成固態的「流沙」,天花板頂上的吊燈,化成晶瑩的煙霧,地上鋪著的木地板,如同揚起的沙塵……
真·灰飛煙滅。
虞荼心下閃過慶幸,還好他把重要的東西都提前讓鴻影幫他帶走了!
可這種慶幸只持續了短短數秒,虞荼便感覺腳下一空,他瞬間失重向下方墜去———剛剛雙方靈力對撞,這一棟宿舍樓被當場解體。
虞荼:「!!!」
墜落的剎那,他看到紅色的靈力向他卷過來,又看到黑色的靈力如附骨之疽,兩種靈力將他凝滯在半空中,然後它們繼續廝殺。
紅色靈力占上風的時候,虞荼被拉向帝屋那邊,黑色靈力占上風的時候,虞荼飛向蒼龍的方向,戰鬥膠著,虞荼就像是放在雙方天平上的戰利品,被爭來奪去。
風聲在耳畔呼嘯如刀割,虞荼用儘自己最大的音量:「真!的!很!暈!啊!」
要不是因為緊張沒吃晚飯,他高低得噁心他們一下!
兩方靈力的主人似乎是聽見了,又似乎是沒聽見,但虞荼覺得自己被拋來拋去的眩暈感減輕了不少,他苦中作樂地想———這難道就是無防護版的高空冒險嗎?
他努力放出儲存在身體中的靈力來穩定自己,淡綠的靈力在黑紅二色的河流中顯得弱小無助又可憐,如同大海之中的一蓬小舟。
虞荼看到半邊天都被樹影覆蓋,那是帝屋樹的原型,帝屋樹的對面,盤踞著一條玄色的龍影———鹿角、駝頭、兔眼、蛇項、蜃腹、魚鱗、鷹爪、虎掌、牛耳,與上古時流傳下來的龍圖騰幾乎一樣。
雖然里表世界的人天生對「龍」這種生物有好感,但出現在眼下的場景里,虞荼只有煩躁與擔憂。
族長還有一角魂魄永遠地留在了崑崙禁地,魂魄不全,他的實力相比全盛時期必然打了折扣,虞荼擔心他會重傷。
在又一次被拋飛後,頭暈腦脹的虞荼感覺自己被樹枝接住了,他睜著暈暈乎乎的眼睛,發現這條樹枝不是族長的。
「荼荼———」帝休長老擔憂的表情倒映在他眼中,帝休豎著一根手指頭問,「這是幾?」
虞荼的眼睛緩慢眨了眨:「四!」
帝休:「……?」
兩條樹枝一左一右湊過來將虞荼的嘴擠成O型,帝休向他嘴裡塞了把黑色的小圓果實,然後用樹枝卷著他艱難地脫離這片戰場的核心風暴圈。
這座山峰的山尖已經不見了,差不多被削成了一個廣闊的大平台,帝屋帶著虞荼退到平台的邊緣,眩暈感褪去點後,虞荼看見平台的邊緣密密麻麻的陣法光芒流轉,有山石飛過來撞在陣法上,陣法便急促地閃一下光,隨後石頭便化作粉塵———這種全方位無死角的防護陣法,每一秒都是資源在燃燒。
虞荼憂心忡忡:「族長能行嗎?」
蒼龍可比族長存世的時間還長。
「放寬心。」帝休樹的樹枝攬著他,帝休用一種輕快的語調回應,「就當是給族長發泄多餘的精力了,省得歸墟的墟者鄺冕絞盡腦汁地逃架。」
虞荼仰頭看天空,黑色的龍影和紅色的樹影各占了一半,他聽不到什麼聲音,又或者說在真正的恐怖面前,湮滅都是寂靜無聲的。
他想,要是世界真的是一本少年漫故事就好了,那麼主角身邊的人總可以順順利利化險為夷,經歷再多波折也不怕,因為遲早會迎來最終的勝利。
占據了半邊天的樹影枝葉間,虞荼看到了盤腿而坐的時序,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介入了這片戰場,終雪盡懸浮在她面前,劍尖那抹銀色的光芒一明一滅,漸漸與她呼吸同頻。
虞荼忽然感覺臉頰一涼,他伸手摸了摸———
是一滴水。
或者說,是一片融化在他臉頰上的雪花。
……下雪了嗎?
他看到黑紅二色的天空里忽然有了白色的存在,從小小的雪花到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雪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落在山石的殘骸中,落在帝休樹的樹枝上,落在虞荼的眉梢眼角。
這座山開始下雪了。
時序依舊盤腿坐在帝屋樹的樹枝上,她的身軀消瘦,脊背卻挺直,比懸浮著的終雪盡更像一把劍。
傳說領悟到自己真正的「道」,在與「道」合二為一時所發出的那一擊,能夠讓天地都為之改變。
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落雪。
在雪落到一定厚度時,時序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變成了銀白色,與終雪盡劍尖流轉的顏色全然相同。
她伸出手,極慢、極慢地握上了劍柄。
在多年前,修習劍道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時序並不是天賦最好的那個,可最終卻是她成為了這一輩里當之無愧的翹楚。
她清掃了數百座雪峰,挑戰了超越她自身的不可能,成了崑崙山主,劍道中的天下第一。
雪峰綿延不絕,這裡是時序的主場。
她起身,揮出了一劍。
如果說崑崙最高雪峰上的那一劍只能被評價為「心有縛,未盡全功」,那眼下這一劍,便是真正的天地為之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