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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最外圈的屍體大概死去了五個小時左右,那越往裡走,屍體死亡的時間便越短。走到第八圈時,屍體身下流出來的鮮血竟然沒有乾涸,還帶著濕潤;走到第九圈時,引血槽里的血,竟然還是溫熱的。
被「石釘」釘住的人還活著!
虞荼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被幕後之人發現的風險了,他既然要去陣心,那被發現的概率絕對百分百,他藏也藏不了多久。
這一路走來,慘烈景象一直衝擊著他的大腦,那些引血槽匯聚而成的花紋,無聲地訴說著這一片地下洞穴的罪惡。
虞荼果斷蹲下來,向這個還活著的人身體裡輸送能量,但能量一輸進去,虞荼的手就僵住了———能量在人體內遊走一圈後,只反應回來「沒救」這一個結果。
被釘著的人五臟六腑已經乾癟得不成樣子,所有的水分都被榨完,像是被嚼剩的甘蔗渣,只有外表還勉強完整。
虞荼向他輸送能量的舉動似乎喚醒了他的意識,被釘著的人顫抖著睜開眼睛,他的嘴唇微微顫動著,如同缺水的魚一樣張合,眼睛一直盯著虞荼,充滿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哪怕痛苦萬分,他也是想活的。
但也許是求救的舉動耗費了他最後的精氣神,也許是迴光返照,他的瞳孔忽然放大———他死了。
沒有遺言,沒有祈求,什麼都沒來得及,僅僅只有一個對視。
生命在死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虞荼的手還放在他的脖子上,但那微弱的跳動已經消失不見,還帶點溫熱的身體迅速變冷,「石釘」上的花紋亮了一瞬,屍體瞬間冷得像塊詭異的冰。
這是虞荼第一次面對人直接死亡的全過程。
能量還在屍體中盤旋著,一遍又一遍地反饋出「死亡」的信息。
虞荼慢慢地、慢慢地收回手。
「我沒能救下他。」他說。
蹲坐在他肩上的玄貓不太理解他為什麼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死亡而難過,已經盡力過了,人又不是他殺的,為什麼還要難過?
人類真的好奇怪好複雜。貓想。
它拱了拱虞荼的脖子,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虞荼摸了摸它,玄貓感覺他的手很冷。
虞荼說:「我有點想出爾反爾了。」
這個死去的陌生人和他並沒有關係,他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不知道他的年齡身份和成長經歷,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只是剛剛虞荼試圖救他,僅此而已。
虞荼知道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悄悄潛入陣心,想辦法將玄貓的續命對象找出來,然後他們火速遁走,什麼都不要管,什麼都不要看。
這應該是最優解的。
可虞荼看著屍體的眼睛,卻下不了這個決心。
這個詭異的獻祭陣法裡,死去了太多太多人,或許有一部分是自願獻祭的邪教徒,但更多的是無辜被捲入繼而喪命的普通人。
就像他眼前這個一樣。
在幕後人眼裡,他們是消耗品,是布陣的材料,唯獨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們在漫畫裡,死亡被勾勒出來,或許只是分鏡中的背景板,是無關痛癢的路人。
路人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
他們也有家人,也有好友,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有等著他們回家的那盞燈。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虞荼腦海里的念頭很雜亂,什麼都好像是一霎一瞬,所以他沒有感覺到,甬道里有絲絲縷縷、細微到幾乎不會被察覺的能量,正在向他的方向湧來。
「走吧。」虞荼起身,扶了一把肩上差點掉下來的玄貓,「我們去陣心。」
要求繁瑣的獻祭陣法一般取「九」作為極數,第九圈,也就是靠近陣心的最後一圈。
虞荼走向向北的甬道,他感覺自己這時候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為什麼不試試呢?
虞荼一邊往前走一邊想。
最壞的結果,不就是再背一個分期嗎?
分期總有還完的那天。
眼前豁然開朗,甬道到了盡頭。
虞荼看到了如漢白玉一樣的祭台,潔白的祭台上布滿了猩紅的紋路,紅白交映,聖潔又可怖。
祭台的最外圈有九個石台,每個石台上都用「石釘」固定著一個妖族,祭台內圈是平坦的,上面躺著一個大概六七歲的孩子。
虞荼邁步上了祭台,肩上是玄貓,腳下是密布的猩紅紋路。
他一步步往前走,「石釘」便從平靜到震顫,最後發出嗡鳴。
虞荼邁入內圈,陰氣化作的繩索像遇到了天敵一樣瘋狂後撤,隱入到孩子的骨骼中。
虞荼彎腰,抱起了陣心上的孩子。
與此同時,嗡鳴的「石釘」齊齊化作粉塵,失去支撐的妖族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著,輕飄飄落到地上。
第120章
虞荼暴力破壞陣法的那一刻, 控制著陣法的毒傀師便有所感應,一瞬的驚詫過後,湧上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憤怒。
是什麼不要命的東西竟然敢去破壞祭祀陣法, 是他沒有逮到的特異組那些小鳥嗎?
詭異的黑霧在毒傀師周身翻卷著, 幾息之間, 他便從甬道旁的暗室閃回陣心。
祭祀的陣心是圓形的,周圍有九片「花瓣」,每一片花瓣上都托舉著一個石台。
現在石台上的妖族都躺在花瓣的根部, 固定他們的祀針不翼而飛———或許不是什麼不翼而飛,而是變成了地面上猩紅條紋里那些泛著翠色光澤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