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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
是先生曾在過去的時間裡,為他們講述的未來。
鳳凰是繼蒼龍之後第二個化形的,或許是曾經受了三珠樹的影響,鳳凰的人形是個雍容華貴的少年,它化形後不久,白澤也化作了人形,脫離了幼崽時的那股傲嬌氣,它看起來穩重了不少。
鹹魚又擺爛的麒麟在離開那片焦土後便不再似以往活潑,開始勤奮刻苦地修煉起來,如果說之前只是因為小夥伴們都在卷它迫不得已跟著卷,那麼它現在就是在自己努力,但因為之前的差距,它再怎麼追趕也只是縮小,所以最後一個才化形。
他們的人形不再像過去的蒼龍那樣是可可愛愛的三頭身,而是各有風姿的少年。
麒麟化形的第二天,四隻幼崽,不,四個少年有了一場談話,談話還未正式開始前,他們便心知肚明———已經到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先生離開後,他們一直形影不離,但每一個人心裡都明白,他們不可能永遠生活在一起,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夜晚燃起的火堆照亮了四張還有稚嫩之色的臉龐,最後一個化形的麒麟看看與自己相伴了許多年的朋友們,使用了自己的天賦———他從虛空之中掏出了很多零零散散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留影石,大的小的,新的舊的,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
「這些年的留影石都在這裡了。」他說,「分別前……大家總得帶點禮物。」
在度過了從焦土裡出來後最艱難的那段時間,他們回了一趟家,在廢墟里翻找出了很多東西,麒麟那幾大箱留影石已經在地動里損毀了大半,但還完好的,都被麒麟用天賦細心保存下來了。
留影石本身也有使用壽命,投射出來的畫面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不再像往日那樣清晰,就像先生在他們年幼時為他們所講述的故事,也已經在記憶中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時間裡,一切都無情。
麒麟不舍地將留影石分了分,給自己留下一半後,剩下的都分給了他的三個朋友。
「我不知道你們想去做什麼。」他說,「我想去找能真正避免災劫的方法,我有預感,這並不是結束。」
異獸異植們曾是這片天地間最活躍的生靈,但最終在時間裡被天地拋棄,新誕生的種族或許也會繁榮昌盛,但終究無法避免相同的結局。
蒼龍接過留影石沒有說話,自從災劫發生後,他就越發沉默寡言起來,白澤將麒麟遞給他的留影石塞到懷裡,穩重的面龐上帶出一種銳利的少年氣:「我已經化形了,我想去試著接觸人類。」
他想去看看那個被先生那般推崇與喜愛的新種族,究竟好在哪裡。
鳳凰將留影石扒拉到自己身邊,昳麗的眉眼間帶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我沒什麼想法,也沒什麼追求,得過且過。」
他們在一起呆了太多年,自然也培養出了默契,大家不需要說太多,就能大概猜到其他人是怎麼想的。
火堆燃燒的火焰漸漸小起來,鳳凰曲指一彈,又成了熊熊烈焰:「你們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多說了。」
他垂下眼睫笑了一下:「就此別過吧。」
蒼龍言簡意賅:「記得報平安。」
說完後,他走入了深沉的夜色里,再也沒有回頭。
白澤背起了他自製的劍,和收拾好留影石的麒麟同鳳凰告別,這處熊熊燃燒的火焰附近,就只剩下了鳳凰一個人。
鳳凰抓著麒麟特意給他的留影石,隨意選了一塊注入靈力,火堆旁的空地上靈力涌動,漸漸出現了畫面與聲音———
他見到了許久未曾見到的先生。
先生懷裡抱著一大盆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糖稀,盛滿了果實的竹編籮筐被白澤卡在彎角上,小金烏和年幼的他一左一右落在先生肩膀上,他聽到自己奶聲奶氣的賣萌:「冰糖~福祿~」
先生笑著糾正他:「是冰糖葫蘆。」
於是稚嫩的聲音和溫柔的聲音交替著出現———
「冰糖~福祿~」
「冰糖葫蘆。「
「冰糖——福祿——」
「冰糖葫蘆。」
留影石有些老舊了,於是聲音也有些失真,像是是遠遠的、很陳舊的過去———也確實是很久遠的過去。
他聽到幼崽時期的自己不服氣的聲音,連字句都吐不清晰:「冰糖福祿!」
但他被縱容著、被愛著、被在乎著———
「好,冰糖福祿~」
……
鳳凰盯著火堆旁那些淺淡的畫面,一直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麒麟還往後錄了不少,鳳凰甚至看到留影石里年幼的自己在打噴嚏,打到蓬鬆的毛都炸開成糰子。
先生說打噴嚏是有人在想他,原來在想他的不是別人,是現在的……他自己。
他看到留影石里從白天到夜晚,看到星辰璀璨,火光跳躍,照亮一張張熟悉的臉,他聽到吵吵鬧鬧的歡聲笑語,聽到聚會散去後的風中蟬鳴……
他閉上了眼睛,留影石里傳來先生走動時衣袖拂過爬山虎藤的窸窣聲響,躺椅搖起來咯吱咯吱,手輕柔地拍打著脊背,小夥伴們的嘀嘀咕咕時斷時續,先生哼唱著很溫柔的歌謠,老舊的留影石讓聲音略微失真。
它聽到自己在跟著哼唱,聲音還在調上———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