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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柏微言還有空去嫌棄吵,一門心思地想要睡覺。
他以為自己能一直保持這種心態,哪怕明天聽到舅舅舅媽告訴自己他們不要他了,要把他丟掉,他也可以保持冷靜。
言言特別特別堅強呢,是一個很棒很棒的小孩子。
小傢伙都已經想好要如何誇讚自己了。
可是,如今舅媽還沒有把話說出來,他就先開始傷心了。
沐浴在舅媽難掩厭惡與畏忌的視線中,柏微言細白的小牙齒在唇上咬出深深的痕跡。
他曾聽到過大周姐姐罵小周姐姐像個小丑,說人家都不喜歡她了,她幹嘛還非要巴巴地往上湊呢?
小傢伙難過地想,所以言言現在也是一個小丑嗎?
他黑葡萄一樣烏黑明亮的眼眸潤出一層薄薄的霧氣,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沉澱下來。
……
柏明豪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述著他的聰明伶俐與英武霸氣,柏微言卻已經恢復冷淡,玉雪可愛的小臉上再也看不到絲毫難過之色,黑圓圓的眼眸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恍若一個精心雕琢的白玉娃娃,精緻剔透,漂亮得令人心驚。
詭異的聒噪與沉寂交織在一起,埋頭吃飯的柏家和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他一摔筷子,煩躁道:「柏明豪,你不能安靜一會兒?!」
「柏家和,你就看你兒子不順眼是吧?」柏明豪還沒反應過來,嚴玉青卻先炸了:「你剛才幹什麼去了?現在來裝什麼好人?」
柏家和板著臉坐在凳子上,和瞪著他的嚴玉青僵持了一會兒,然後他一聲不吭地撿起筷子,又開始扒拉菜。
柏明豪左右看看,見氣氛愈發沉悶,索性從凳子上起身,拿起一旁掛的厚棉襖,一邊穿一邊往外走:「昨天我答應了狗娃他們,要一起去山上撿樹枝,我走了。」
「多穿點,外邊冷。」嚴玉青趕忙站起來,取來圍巾和手套給他戴上:「快戴上,不然外邊那麼冷,可怎麼辦啊?」
柏明豪任由嚴玉青給他圍上圍巾套上手套,嘴裡嗯嗯啊啊地應付著。
柏微言默默垂下蝶翼似的長睫,身後白絨絨的蓬鬆尾巴尖下意識蜷起。
「你一天就知道訓明豪,你看咱們明豪是個多麼好的孩子啊……」看著柏明豪走出去再將鐵門關緊,嚴玉青坐回凳子上,嘴裡說道:「他知道你弄些柴火回來不容易,還記得去撿樹枝。」
柏家和悶悶地「嗯」了聲。
嚴玉青這才滿意地拿起筷子。
「微言啊,一會兒你舅舅帶你去個地方。」她又撿起話頭:「聽說你爸媽曾在那裡出現過。」
「唉,這麼久都沒消息,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她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你和你舅舅去看看吧,要是能找到他們也是好的。」
柏微言仰起白嫩小臉,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他能感覺到舅媽是真的在擔心爸爸媽媽。
難道是他猜錯了?
小孩陷入迷茫。
舅舅舅媽暫時不打算扔掉他嗎?
柏微言忍不住有些怪自己昨晚為什麼不好好聽舅舅舅媽談話。
不過,即便半信半疑,雪糰子一樣精緻可愛的小孩黑圓的大眼睛裡還是不由自主地亮起了細碎星芒。
……
吃完飯,嚴玉青沒讓小孩收拾桌子,而是讓他把家裡的汽油翻出來。
柏微言乖乖去了。
柏家有一輛不知道什麼時候生產的汽車,已經十分老舊了,但勉強能用。
說實話,在如今這種條件下,汽車不僅費油,修理時花的錢還多,不如自行車方便耐用。
但架不住嚴玉青喜歡,正好那時柏微言的父母還在,每個月都寄物資回來,柏家還是稍有餘糧的,趕上有人賤賣汽車,她就把這輛老舊小汽車買回了家。
「當初你們都說我傻,放著自行車不買非買小汽車,你看,現在這不就用上了?」嚴玉青穿著厚棉襖與柏家和在院裡鼓搗著許久未用的汽車:「你多帶點汽油,把他送過去就趕緊回來。」
「……再多帶點乾糧吧,給他也留一點。」沉默須臾,嚴玉青補了句。
柏家和突然冷不丁地問:「你當初非要買汽車,又弄來那麼多汽油,你是不是早就計劃著把微言送走了?」
「柏家和,你瘋了吧?」嚴玉青瞪他:「我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盼著你姐姐姐夫死?」
「他們死了我能得到什麼好處?他們活著,雖然咱們要養著那個小怪物,但你姐和你姐夫都給的不少,哪像現在,一天摳摳搜搜的,總擔心餓肚子。」
「再說了,我今天哪句話有假?你姐姐姐夫確實是去過那裡啊。」嚴玉青想起什麼,愈發理直氣壯起來。
「他畢竟是我外甥,叫什么小怪物。」柏家和皺眉。
嚴玉青冷笑。
只是她嘲諷的話還沒說出口,笨重的鐵門就動了動,然後打開。
嚴玉青立即閉了嘴。
她有點慶幸地感受著呼嘯的寒風,再看看當初為了穩固而特意用了好材料建起來的房子,更是心中滿意。
這可不像那小怪物住的房間,薄薄一層木板,擋不住什麼聲音。
柏微言確實什麼也沒聽到。
他也不在意。
小傢伙已經想明白了,無論舅舅舅媽要不要扔掉他,他都只能接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