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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不怎麼想探索,今天卻無端起了一點好奇心。
「我們之前……認識嗎?」
「我們沒有見過面的,卡洛斯大人。」
好吧。
但卡洛斯知道對方應該認識自己。
真奇怪。
莉莉看起來也就十幾歲,卡洛斯能感覺到,她身上沒有任何特殊的能量,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但蘭托那種人,居然願意把他復活的秘密分享給對方——明明這對主僕之間的關係也沒有熟稔到某種程度。
到底是什麼構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信任呢?
卡洛斯隨意地思考起來。
對於他來說,莉莉還是蘭托都是年輕人。而卡洛斯很久以前就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年輕人的時代了。
他隨意地往周邊看了一圈,依稀能辨認出一點熟悉的東西,比如那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大理石雕刻,又比如,在雕刻的角落,怎麼洗也洗不掉的紅褐色血跡。
某個可憐的王族被處刑時留下的。她有一點修行的天賦,於是流出的血怎麼也洗不掉。
卡洛斯想起她的慘叫,想起她被拖走時,指尖在花園濕潤泥土上的抓痕,想起她求助的眼神——是覺得他能夠救她嗎?
如今那些痕跡都已經消失了,只留下那一丁點扎眼的血跡,和泥土的顏色差不多。
卡洛斯垂眸。
他其實想不起那個王妃的臉了,只記得她有一雙藍色的眼睛。
「大人,您是在緊張嗎?」莉莉看見卡洛斯的神色,以為對方是在為之後的覲見緊張,她又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卡洛斯的衣服,「現在的陛下是個很溫和的好人,不會有什麼事的。」
「嗯。」
卡洛斯扯了一下帽子,把尖尖的角遮起來。
魔族進王宮啊……要是被發現,他可就又要死在這裡了。
……
年輕的國王是一個很忙碌的人。
社交,社交,社交。看起來都是些重複,虛與委蛇,笑裡藏刀的事,卻不能不做。國王並非擁有整個國家的權利,在這裡,還有上議院和下議院。但也不算完全的吉祥物,至少,在王城這一小塊區域,他擁有絕對的權利,以及一萬的護衛隊親兵。
卡洛斯短暫地了解了一下這位年輕人的風評,發現他幾乎沒有任何的負面評價,有也是覺得這位國王有些太忙碌了,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以至於常年病弱,時不時就需要去休養一陣。
他也沒有花費大量的資金去造莊園休養。
幾乎是一個完美的人啊。
卡洛斯想到了他自己。
他沒有再想下去。
房間裡空蕩蕩的,莉莉已經離開了,他被要求留在這裡,單獨等待他需要見面的人。卡洛斯進來之後就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沒有碰桌上的茶點,連眼神都沒有亂飄。
在茶水徹底冷下去之前,他終於等到了人。
輕微的、門被推動的聲音。
卡洛斯轉過頭,先是看見了蘭托,然後便看見了那位淺色髮絲的青年。
顏色太淺了,與其說是白金色,不如說是一種不太徹底的白。而且膚色也很白,眼眸是泛著光華的、溫潤的琉璃色,這使得青年看起來就像是從古典筆畫裡走出來的神明。他身材很好,又不過分纖細,動作間是屬於上位者的、規矩中自由伸展的優雅,推開門宛若一支陽光輕柔地灑入房間。
應該是那種出場時能奪走所有目光的人。
卡洛斯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但沒有看他,而是越過他的肩膀,看向更為熟悉一點的蘭托。
蘭托停在了門口,沒有進來。
門合上了。
於是卡洛斯只能把視線放回去。他站起來,微微欠身,作為沒有及時迎接的道歉。
蘭托說這位青年能夠幫助他,卡洛斯想了想,選擇了信任,卻不抱有期待。
他還是覺得,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他回到墓地長眠,再也不要醒來。
他垂著腦袋,等作為上位者的青年開口。
卻很久都沒有聽見聲音。
卡洛斯覺得有點奇怪,畢竟對方看起來不像是會讓氣氛冷場的那種人。
卡洛斯抬起頭。
「……」
他又迅速地把腦袋低下了。卡洛斯不擅長處理一些事情,比如別人的眼淚。他大腦艱難地轉了一轉,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對方如何激動。
他們認識嗎?
「卡洛斯……」青年聲音顫抖,「是你嗎?」
他掉了一點眼淚,好像也就一點點,淚水沾濕睫毛後讓那張古典美的臉龐上帶了一點脆弱。眼淚流下去的時候也是如此,一點狼狽感都沒有,只會讓人更加心疼。
卡洛斯略微偏了頭:「嗯?」
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靠近了,卡洛斯依然站在窗前,微微偏頭,看著青年露出一種大概是感動的表情,又帶著一點可憐兮兮的眼神問:「真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我可以,可以碰你一下嗎?」
「嗯。」
卡洛斯伸出手,把「碰」變成了「擁抱」。
他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呼吸,溫度。聽見對方用一種恰到好處的顫抖聲音說過去的事,說自己——
「停一停。」卡洛斯忽然打斷他。
他聲音疲憊,也懶得維持自己表面上的體面,一點力氣都沒有地滑下去,下巴尖抵在陌生青年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