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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可笑,多麼沒有必要的欺騙。
卡洛斯大抵是不會知道世界上有那麼卑微的想法出現,所以他根本意識不到那些話語裡面的欺騙。只要和他好言好語地說一會兒,哪怕告訴他,現在身體這兒實在是硬得發疼,能不能幫忙揉一下,恐怕卡洛斯都會點頭答應,然後謹慎地開始助人為樂。
蘭托知道以前一定沒有人去騙卡洛斯做這些事。
但是沒關係,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嘗試。
「蘭托,你說我以後應該去做什麼呢?」卡洛斯的聲音帶著一點困意,又分外慵懶,蜷在柔軟的沙發上,赤著腳,「我想去做我喜歡的事,可是我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
蘭托恍惚了一下。
他記得這樣的話。
在很久以前,他似乎也對卡洛斯說過,那時候他還相當稚嫩,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的命運並不屬於他自己,也沒有權利做出任何選擇,哪怕他確實擁有足夠多的其他的權利,甚至操控別人的生命。
但他無法決定自己。
那時候,他好像是趴在花園裡的水池邊上,問同樣年輕的騎士:「你說,我以後應該去做什麼呢?我有些想去做我喜歡的事,可我居然沒有喜歡的事。」
那時候的卡洛斯回答了什麼?
他這些年,總是時不時地想起卡洛斯,為數不多的夢裡也都是卡洛斯。可真要具體到細節了,反而有些記不清楚。
畢竟十年了,畢竟只是以前的自己,完全不在意的小小細節。
人的記憶總是可悲的,會自我篡改和模糊的,哪怕用魔法提取出來,永遠地保存在書架上,也沒有辦法保證它和原來一模一樣。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看過去,一遍一遍地撿起記憶里的卡洛斯。
有時候他也會害怕,萬一他懷念的卡洛斯,已經不是現實中的卡洛斯,該如何?
卡洛斯喝過牛奶,他的耐藥性顯然不足,抵抗不住裡面的安神藥物,根本沒注意到蘭托長久的發呆。房間裡太安靜,只有壁爐里噼里啪啦的柴火聲,還有蘭托輕輕的呼吸聲。
不得不說,他非常喜歡蘭托這個莊園的環境,不管是氣味還是顏色,還是每一樣家具,都是卡洛斯喜歡的樣子——他並沒有往這方面產生更多的猜測,只是覺得蘭托品位夠好,能夠挑選出大家都喜歡的東西。
蘭托沒聲音,他就閉上眼睛,沒多久,呼吸就逐漸趨於平緩了。
睡著了。
蘭托往卡洛斯身上放了一件外套,支起身,從書架上抽了一。
他也在思考。
在這一切結束之後,該如何向卡洛斯坦白。或許他可以用第三個願望,來讓卡洛斯答應他的任何請求。但蘭托知道,那樣得來的結果並非心甘情願,有的只是勉強。
他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勉強卡洛斯。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他忽然一偏頭。
一道火焰落在了他原先額頭的位置。那真是一道十分霸道的火焰,雖然沒碰著他,卻瞬間融化了他身後的書架,燒得無聲無息,在灰燼落到地面,才能讓人感受到恐怖的炙熱。
以及那其中的,無法描述的暴怒。
「出來了?」蘭托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書,看向憑空出現在他屋子裡的兩人。和那兩人相比,他的表情和姿態堪稱閒適,又離卡洛斯那麼近,處處都透著一股該死的炫耀味道,「你們看,在這裡談,也許會吵到卡洛斯,不如我們出去?」
「卑劣的傢伙。」到底都是靈族,尼伯龍根是認得死魂靈的氣息的,「連催眠這種下作的手段都用出來了,你給卡洛斯喝的東西裡面下了不少料吧?」
「如果你能做到,你也會用,不是麼?」蘭托冷笑道,「你自己用了什麼手段,以為我不知道麼。」
阿維德根本懶得廢話,轉身便往門外走去:他只想把另外的兩人弄死,不管是尼伯龍根也好,還是這個莫名冒出來的蘭托也好。他算是看透了,如果不解決他們,把卡洛斯帶回魔界的事情將會遙遙無期。
……
花園空曠,便不用擔心吵到睡覺的某人了。
鑑於三人都不願意和誰短暫的合作,而且就在王都,光明神腳下,沒有辦法把事情鬧得太大,否則誰也沒法收場。
因此這一場交鋒來得安靜極了,只有偶爾忽然毀滅的樹葉、碾成粉末的花朵,可以證明他們之間經歷了怎樣的魔法對弈。
蘭托是知道自己做了多麼有趣的事情,所以連尼伯龍根和阿維德都維持了一下短暫的和平,一起將矛頭對向他。可是這有什麼用呢,他的催眠已經完成了,短時間內沒有辦法接觸,而且可以說是卡洛斯自願的——不過是完成死魂靈的第二個願望而已。
他不忘提醒另外二位:「別忘了,天使就在王都,在找到卡洛斯之前,或者受到光明神感召之前,他都會留在人間,難道你們想被他發現,在光明神的主場迎接一位大天使?」
阿維德:「有何不可?」
尼伯龍根對這些東西更加敏銳,他眯了一下眼睛:「你不怎麼尊重光明神?」
蘭托分明用了大量的聖光魔法,整個人的身體從內到外都是一副愚蠢的、被聖光泡透了的模樣,這樣的體質,不管放在哪個時代,都應該是光明神殿奉為神子的存在——哪怕他確實對光明神缺乏尊敬。但偏偏,知曉過去的百科全書尼伯龍根,完全不知道蘭托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