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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稚搖頭。
「你過來。」樓問津額頭直冒冷汗,「……你想丟下我嗎?」
「我……」
樓問津望定她,目光無比的堅定。
梁稚仿佛身不由己地,朝著他走過去。
走到了床邊,她近距離瞧見樓問津的臉,卻豁然驚醒,急忙退後。
手被一把抓住。
緊跟著樓問津發出倒吸涼氣的「嘶」聲。
梁稚心臟停跳,急忙朝他彎腰,環住他的後背,小心翼翼地把他按回去。再手忙腳亂地解他病號服的紐扣,瞧那紗布有沒有滲血。
不知不覺,眼淚就砸了下來。
「……你為什麼不讓我走,我現在痛苦得要死……」梁稚哽咽。
「痛苦就對了。」樓問津偏過頭,睫毛垂落,蒼白的臉頰挨上了她的手背,「這是你欠我的,阿九。」
第36章
梁稚默立片刻, 把手抽回,倒退半步,在床邊凳子上坐下, 埋下頭去。
那哭聲好像恨不得要把心肺都嘔出來。
樓問津閉眼, 「古叔……」
古叔也是全程驚駭, 這時反應過來,立馬蹲下身, 攙起梁廷昭,先行帶離病房。
房間安靜下來,只有清晨的熹光, 透過淡藍色玻璃窗投落在水泥灰的地板上。
清白無辜, 毫無暖意。
梁稚渾身顫抖, 她感覺到樓問津抬手按住了她的腦袋,輕撫,無聲安慰。
直到今天,她終於明白, 從前樓問津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未必有你以為的那樣了解你父親。」
「梁廷昭何德何能, 值得你這樣為他犧牲。」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是壞人, 那麼只能你父親是壞人。」
「我從來也不需要你的原諒。」
「如果恨我會讓你好受一些, 你還是恨我吧。」
他甘願隱瞞到底, 是不是就是知道, 這些真相對於一個自小敬愛父親的孩子而言,會是多麼毀滅性的打擊。
「……樓問津,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寬容?」梁稚哽咽著問道。
「你以為我不想對你苛刻嗎, 阿九?那時我閉門不見,正是因為我知道, 一見到你我必然會心軟。你求到我的頭上,我想,這樣也好,羞辱懲罰仇家的女兒,也不失為一種報復……」
所謂羞辱,是口頭譏諷,或是試婚紗的時候,刻意地把她晾在一旁。
所謂懲罰,是碼頭相送,叫他們父女相隔咫尺卻不能相見。
那時她覺得天都要塌了的事,現在看來,又算得了什麼呢,比不上樑廷昭對戚平海犯下的萬分之一。
更不要說後來,他為了她一再退讓,允許她寫信,又為她拿來回信;放過了沈惟慈和沈惟茵,放棄了再度追捕梁廷昭;又為了怕她傷心,回應了沈惟彰的威脅,中彈重傷,與死亡擦肩。
還有種種……種種對她俯首稱臣的細節。
他仿佛是把她當做神明來供奉。
可是什麼樣的神明,出生時,血液里就自帶原罪?
重傷未愈,又加之情緒起落,使放得樓問津的聲氣很是虛弱:「……但我見不得你有一點痛苦,所以後來便認命了。如果註定只能辜負,至少我沒有辜負過你。」
他結婚時宣誓過的。
梁稚哭得無法自抑,「……我對你這麼壞,你卻要做聖人……那我怎麼辦?我這條命賠給你都不足夠。」
「阿九,你不欠我。冤有頭債有主。」
可他方才還說,那是她欠他的。她比誰都知道,說不欠,才是他的真心話。
「哪有這樣的好事,我享受了一切的錦衣玉食,卻不承擔一丁點的罪責?」
樓問津沉默一霎,「那麼,你是想……」
梁稚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怎麼做……」
樓問津又是沉默。
許久,他把眼睛閉上,啞聲說:「我已經徹底是個不孝的人了,如果你……那我什麼也不剩下。」
這話,簡直有搖尾乞憐的意思了,換作從前,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梁稚沒有作聲,只從床邊不斷傳來痛苦而壓抑的飲泣。
片刻,病房門被敲響,護士過來查房,做每日常規檢查。
梁稚立即抹了一把臉,起身站到一旁去。
「阿九,幫我把寶星叫來,你回去休息吧。」樓問津轉過頭,不再看她。
待護士查完房,梁稚拿出手提電話,給寶星撥了一個電話。
梁稚面頰刺痛,所有情緒漸有了一種麻木的感覺,「……當年那位目擊真相的侍應生,還能找到嗎?」
「他前些年患病去世了。不然我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梁稚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樓問津也不再說話,把眼睛閉了起來,許久沒有動靜,似乎是精力不支睡著了。
約莫只過了二十分鐘,寶星便匆忙趕到,推門一看自是驚訝,梁稚木然地交代了看護事項,便先行離開,說等一陣再過來。
梁稚走出病房,反手帶上房門的一瞬間,病床上的樓問津緩緩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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