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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樓問津走古叔的門路,來梁家找一份差事。那一陣梁家正好缺個司機,就讓樓問津先頂上。梁稚那時十六歲,正在聖喬治女中念書,她雖被驕縱,卻並不嬌氣,平日不喜歡讓家裡車接車送,有時候寧願跟同學一同乘坐公交。
但自從樓問津來了以後,她去哪裡都要叫他做司機,不單如此,大事小事都要煩他。她自然是故意的,因為樓問津只大她三歲,卻行事老成,喜怒不形於色,她就想試一試,把他惹到哪種程度他才會發火。
今日樓問津一朝翻身,又怎會不報復當年她對他的頤指氣使?
拖著婚紗行走不便,梁稚懶得再上二樓,去旁邊的客房裡就近換好了。
回到起居室,樓問津卻在接電話。
起居室里裝了一部分機,往常都是梁廷昭和梁稚在用。現在找樓問津的電話,居然直接就打來了梁宅。
樓問津接電話漫不經心的姿態,儼然已經是這裡的主人了。
也不知是誰打來的,樓問津聽著,偶爾漫應一聲。
她進門他是知道的,卻一眼也不往她身上看,簡直像在故意晾著她。
形勢比人大,梁稚只能站在那裡乾等著。
又過去幾分鐘,樓問津總算將電話撂下,抬頭,朝她看去。
她身上這件婚紗是A字版型,三層裙身,最外一層緞面質地,大V型領口,露肩,袖子是蓬鬆的泡泡袖。
現今這樣款式的婚紗已稍微有些過時了,可襯她卻似乎再合適不過。
梁小姐生得一雙狐狸眼,瞳色又淡,笑與不笑,氣質全然不同,笑時明媚嬌憨,不笑便冷傲得拒人千里,矛盾得要命。她穿著這婚紗像個精緻的瓷器娃娃,漂亮得都不像是真的。
樓問津半晌不出聲,仿佛陷入了沉思。
梁稚看他一眼,他目光雖落在她身上,卻似乎並不真的在看她,顯然心思不在這上頭。這就更坐實他叫她試婚紗,不過是尋她開心。
她惱怒地皺起眉頭,提著裙身,轉身就要去把它換了。
愛蜜莉沒伺候過這樣古怪的新婚夫妻,追上去笑說:「梁小姐不喜歡嗎?這件很漂亮,尺碼也合身……」
樓問津這時候站了起來,「就這件,不必再試了。」
梁稚腳步稍定。
他突然往外走,像是臨時有事,或許是那通電話的緣故。
他經過她身邊時,手臂擦過了婚紗蓬鬆的袖口,目光卻一眼也沒往她身上落,徑直朝著大門口去了。
梁稚望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
樓問津一直走出大門,下了台階,腳步一頓,手掌不大自在地按一按手臂,才往樹蔭下候著的車子走去。
寶星拿雜誌蓋著臉,在后座睡得七葷八素。被敲窗叫醒時看看手錶,半小時時間都不到。
寶星坐起身,一把薅下臉上雜誌,笑說:「這就試好了?我以為少說一兩個鐘頭,還打算去商場逛逛呢。」
寶星有個小妹在女子中學念書,前陣打電話來說自來水筆摔壞了,出水斷斷續續,想要支新的。小妹成績好,又乖巧懂事,平常從未提過什麼要求,這唯一請求,寶星自得滿足,便打算去商場替她選一隻派克鋼筆。
樓問津只嗯了一聲。
寶星換到前頭副座去,問樓問津去哪兒。
樓問津手肘撐著車窗,默了一會兒才說,回辦公室。
第5章
梁稚起得晚,下樓時蘭姨說她大學同學林淑真來過電話,問她打算幾時赴英,讓她有空記得回電。
梁稚說知道了。
蘭姨端上烤得焦脆的吐司片和柳橙汁,「我看,等和姑爺完婚了就去倫敦,時間剛剛好。」
梁稚睨她,「什麼時候改口叫姑爺了?」
「是他們都這麼叫,我一時也跟著叫順口了。」蘭姨瞥她一眼,又忙說道,「我這就叫他們改回去。」
身邊的人對樓問津態度有所變化,梁稚自然不會毫無覺察。起初大家同仇敵愾,一致不給樓問津和他派來的人好臉色;但漸漸的,大家發現日子還跟以前一樣過,樓問津執掌梁家企業已成定局,而常來交接婚禮籌備事宜的寶星又是個心細嘴甜的主,還時不時送來瓜果點心,甜水蛋糕,說是樓總體諒大家工作辛苦,特意犒勞。他們與樓問津本就無冤無仇,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一來二去,便覺得這位姑爺雖然狼子野心,可人倒也不壞。
如今還未「叛變」的,也就剩下蘭姨和古叔了,而現在蘭姨也改口叫了「姑爺」。
梁稚心情煩躁,一下失了胃口,草草咬了幾口吐司,喝下半杯柳橙汁就下桌了。
她走到書房,打算給林淑真回電話,聽筒拎起來,又蓋回去。
去年十一月,梁稚大學畢業,收到英國某校的錄取通知,計劃於暑期赴英繼續攻讀碩士學位。林淑真申請的學校也在英國,兩人說好屆時結伴同行。
林淑真父母皆是律師,又住在吉隆坡,和梁稚在庇城的社交圈毫無重合。林淑真率直善良,不似她在庇城的「圈內好友」,父親被捕以後,這些所謂「好友」一個個突然銷聲匿跡。梁稚從前是圈子的中心,吃飯、看戲、打球、游水、逛街……總是安排不斷,如今一切邀約都消失了。
驟然閒下來,以為自己會不習慣,誰知倒也還好。似乎人長大,看透世態炎涼,就是一夜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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