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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葉去的時候,齊洵已經喝上了酒。
外頭下過了暴雨,地面濕漉漉的,蒼翠的樹葉還在不斷滴落著雨滴,賀蘭葉大步而來,積水窪濺起水滴,啪嗒作響。
齊洵老遠就看見了賀蘭葉,招著手喊著她。
說來也奇怪,齊洵一開始還是個暴躁的性子,在賀蘭葉面前越久,性子就越收斂,單看他現在笑眯眯招著手心情極好的乖巧模樣,只當他與賀蘭葉該是多年知交的好友呢。
齊洵給賀蘭葉面子,賀蘭葉也禮尚往來,一直對他客氣加三分,導致他們之間的氣氛格外的和諧。
這次賀蘭葉來,是因為齊洵說有事情問她,沒有別的友人,等她一落了座,以往一直高高在上的齊洵主動給賀蘭葉倒了一杯酒,第一句話就問道:“松臨,你們鏢局去過幽鹿苑麼?”
賀蘭葉一愣,小心打量了齊洵一眼,面色不顯:“沒有去過,怎麼了。”
齊洵放下酒杯深深嘆氣:“萬倉鏢局也沒有去過啊。”
賀蘭葉一追問,齊洵遲疑了下,也沒有藏著掖著,說道:“我家兄長在幽鹿苑,已經近一年沒有給家中來過消息了。”
幽鹿苑的位置在中南,卻是一處天險之地,四面陡峭環山,多有山賊馬匪出沒,加上那裡天然生長著不少毒蟲毒草,居住的幽族人也善於玩毒,外頭的人幾乎對這個無人管理之地避而遠之。
齊洵這次請賀蘭葉來,就是想問問,她接不接鏢,去幽鹿苑給他兄長送生辰賀禮,順便把家中的惦記帶過去。
只是……
賀蘭葉考慮了許久,謹慎著回答:“我鏢局中人大多習慣了北方地帶,幽鹿苑一帶我也有所耳聞,方方面面對於我鏢局中人都比較制約。”
這個單子,可以接,但是最好的話不要接。這是賀蘭葉理智的決定。
幽鹿苑不是個她喜歡的地方,同樣,也不是一個適合行鏢的地方。
作為鏢局的局主,她要為自己手下的鏢師們負責。
齊洵沒有得到賀蘭葉的答應,有些失望,卻也知道賀蘭葉有自己的考量,嘆了口氣,嘟囔道:“總有一天我要去把幽鹿苑周邊掃蕩平了!”
賀蘭葉聞言噙著笑:“世子可是想要去從武?”
“是啊。”齊洵精神一震,換了個話題,絮絮叨叨說著他的期盼,想要從軍,想要在如今周邊紛亂的戰局下建立軍功。
賀蘭葉轉著酒杯仔細聽著,時不時附和著齊洵,激勵他繼續往下講。
烽火硝煙距離賀蘭葉太遠,但是在邊遠的南疆西楚,總是不斷受著外敵騷擾,不得太平的天下,總能滋生男兒鐵血豪情,哪怕是齊洵這種養在京中的貴公子,也有著報效沙場的願望。
賀蘭葉耳中聽著齊洵的話,神思卻一恍惚,想起了柳傾和來。
風刃,她知道一點點。
是天子手中獨權緊握的利刃,所向之處,皆是為了天下太平。
也不知道柳傾和會不會去過邊疆,見識過沒有戰場。
她眨了眨眼,腦海中浮現了一身女裝揮扇假扮嬌羞的柳傾和,默默覺著,或許他是個意外呢。
“松臨,你還記得奇華麼,當初你未成婚時,纏著你的。”齊洵忽地話題一轉,“還害得你和……你妻子落水的。”
賀蘭葉一恍惚,慢慢點了點頭:“記得。”
怎麼不記得,一切的事情開端,幾乎都是這個嬌蠻的公主惹出來的。更何況,距離奇華徹底在她生活中沒有音訊,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提起奇華,賀蘭葉的臉色也不太好。說不上是氣憤,也說不上是別的,認真來看,大約是對一個與自己無關之人的漠視。
齊洵卻嘆了一口氣:“奇華這丫頭……也算她慘。”
這句話引起了賀蘭葉一點關注,她抬起頭:“嗯?”
奇華有什麼慘的,她的生母是端妃,還有一個現在局勢大好的親哥哥五皇子,只要不作死,日後自然還是千嬌百寵的公主。
齊洵看了賀蘭葉一眼,搖搖頭:“我倒是忘了你該是不知道的……”
他頓了頓,開口道:“西楚那邊,想要迎娶我們一個公主做他們的王妃,達到停戰的目的。我聽我爹說,朝中多半是贊同的。”
“適婚年紀的公主中,只有奇華了。”
賀蘭葉回家時,天已經擦黑了。
她沒有喝多少酒,倒是齊洵似乎有些苦悶,喝了不少,最後被下人帶回家的。
夏夜中依舊是悶熱的,偶爾還有些螢火蟲在籬笆邊來來回回,賀蘭葉大步而過,飛起的袖袂衣擺呼啦一下讓螢火蟲四散而開,點點螢光圍著她的衣襟像是一汪流星。
賀蘭葉直接回了後頭雜屋,打了水把自己一身酒味洗了洗,躺到床上時,她想起齊洵說的話。
她開著窗,涼風吹進來,光裸的胳膊感覺到了涼意,慢吞吞塞進了被子中。
睡不著。
賀蘭葉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一連三天,齊洵沒有再約賀蘭葉出去吃酒,不過正好,賀蘭葉從那天起就忙了起來。
她之前派出去的鏢隊來來回回多趟,一來一走都是她的事,忙得很,家中沒有人能幫得上忙,她就只能硬熬著,半夜半夜的不睡。
只是這種情況下,賀蘭葉意外的發現了一件事情。
柳傾和居然在照顧她。
賀蘭葉起初還沒有感覺,她忙起來什麼都會忘了,記不起吃,記不起休息,家中人也都習慣了她這種情況,怕打擾她,基本不會在她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出現。
但是她的雜屋這幾天天天早上都會放著一份溫熱的粥,幾個皮薄餡大的包子,還有油糕。
賀蘭葉的睡眠不深,都沒有察覺到是誰來了她房間,思來想去覺著應該是平氏,只有她母親,她才會這麼沒有防備。
但是中午的時候,她與鏢師們一道正忙的時候,就有侍女來說,五娘怎麼了五娘怎麼了,等賀蘭葉為了維護他們在外搖搖欲墜的夫妻恩愛關係,過去看柳傾和的時候,柳傾和就讓她拿藥來,擦了擦逐漸好轉的傷口,然後理直氣壯說餓了。
這種時候,賀蘭葉只能留下陪著柳傾和一起。
晚上的時候就更玄了,賀蘭葉要不是現在抓著了現行,只怕還不敢相信。
她自打柳傾和這次回來之後,就一直住在後頭的雜屋,這幾天夜夜忙到夜半,也就是今天感覺不太舒服,難得早退了回來,不料一推門,點著燈的雜屋中,一身女裝的柳傾和正在往桌子上放食盒。
這幾天晚上她每次回來都能吃到的夜宵。
賀蘭葉保持著推門的動作,有些呆滯看著狹小的房間中柳傾和的動作,電光火石之間,她想明白了這幾天明明忙到她該一口水都喝不上的情況下,怎麼還能保證一天三頓的正常了。
昏黃的燭光下,屋內的柳傾和明顯沒有想到賀蘭葉回來的這麼早,還捏著食盒的手有一絲僵硬,而後轉過身來淡定對她說道:“身為新婦,照顧夫君這種事情你看我做的可還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