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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令得知賀蘭局主前來,十分高興,只是因為城中昨夜意外失火,守令為城民安全急得焦頭爛額,徹夜沒睡。現在也還在忙著處理此事,無法親自前來。”
那被派來的老僕依稀是個本地人,說著雅言,但是卻不太標準,咬字聽著讓賀蘭葉格外不舒服。
賀蘭葉垂著眸,聞言嘲諷在眸中一閃而過,面上卻不顯,只淡淡道:“齊守令心系城民,乃是地守官的表率。”
這個心系城民的地守官手上究竟沾了多少血,她都不敢想像。如今提起齊沼來,就有一股子噁心直衝心頭。
那老僕並不熟知賀蘭葉,倒也看不出個什麼,一路態度和氣,把人引進守令府來。
賀蘭葉進出幽鹿苑守令府三次,這還是第一次從門走進去,有那麼兩份稀奇。
她在前,身後十餘鏢師緊緊跟著,小多霸著她身邊的位置,一路走,一路低聲:“當家的,這裡好像才翻新過。”
賀蘭葉也發現了。昨夜裡天色暗又有目標,她沒有細看,今日步行進來,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來時,齊沼還是一個被囚禁的地守官,她當時看這個院子,與如今多有不同。
賀蘭葉一邊走,目光放在周圍鏟了花草翻新土壤,不知新種了什麼植物的庭院。再往裡走,是瀰漫著漆味的新建排房。
她漫不經心打量了一番,猜不著齊沼是要做什麼,口上懶懶道:“經久失修,翻新自然正常。”
守令府中人來來往往,大多是穿著守城兵服的年輕人,穿著異族服飾的,大多是中年人,滿臉焦躁被堵在門口打轉轉。
正堂外這麼多人候著,唯獨賀蘭葉一來,立即被請了進去。她進去時,分明看見了那些在門口的人對她投來厭惡的視線。
賀蘭葉第一次正大光明進守令府的正堂,與昨夜看到的並無兩樣,要說最大的差異,那就是坐在堂中一臉憂愁的齊沼。
“松臨,你來了!”齊沼穿著昨天的衣衫,瞧著面色有兩分憔悴,起身相迎時腳下一個趔趄,險險扶住身側的小童,面有赧然,“叫松臨看笑話了,我一夜未動,卻是腿麻了。”
賀蘭葉定定看著他片刻,見他臉上漸漸浮起了疑惑,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上前拱手:“守令盡職盡責到讓人為之感嘆,有齊兄做守令,當真是幽鹿苑的福氣。”
齊沼淺笑,君子風雅之氣盡顯:“松臨卻開我玩笑,我只是做一個地守官的本分,盡職盡責怎敢許人誇耀。”
一頓寒暄,兩人分了賓主落座,等手下小童上來茶後,齊沼才有些歉意道:“松臨難得前來一次,愚兄卻不得多陪。昨夜城中驟然失火,愚兄這個地守,不敢多有休頓。”
“說來小弟倒是不知,這好好的,怎麼就失火了呢?”賀蘭葉拂了拂茶沫,嘴角噙著笑,狀似好奇道。
齊沼微微皺眉,欲要嘆氣:“……雖是辛密,但愚兄知道松臨不是外人,其中緣由說與松臨倒也無妨。”
他頓了頓,低聲壓抑著:“松臨該是知道,幽鹿苑往前一百里,就是西姜與大夏的邊境。多年來,西姜頻頻擾我大夏邊境,幽鹿城也時常發生些小災小禍。卻不料西姜見烏可與我大夏開了戰事,動了心思,居然乘夜率兵前來點火燒城,更是活生生將陛下欽賜與我的一千士兵,燒死其中。”
他說著似乎難掩痛苦,抬手捂臉,無不難受道:“我知曉這個消息,火勢滿天,已然無力迴轉,拼命救火想要救出我大夏百姓,卻不料……卻不料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等來一個好消息。”
賀蘭葉抬著茶杯,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幕齊沼幾乎是荒誕的表演,心中一陣冷意。
半響,她輕聲開口道:“守令何必自責,這番業債自然會記在那罪惡滔天之徒身上,天道不會錯放的。”
齊沼頓了頓,鬆開手錶情似有感觸:“松臨說的沒錯……”
“罷了,這已然發生的災禍我們都無力回天,再說也是無濟於事。”齊沼揉揉眉心,關切地看著賀蘭葉,“愚兄倒是有些好奇,這個時候了松臨怎麼會來幽鹿苑?”
賀蘭葉淡淡道:“接了一個鏢,前來替人壓貨。”
“哦?”齊沼似乎有些興趣,“說句托大的,此地倒也是愚兄的地盤,松臨是要什麼貨,若有需要幫助的,只管開口就是。”
賀蘭葉道:“一批幽鹿苑特產的鍛花錦緞。”
齊沼頷首:“這個倒是不……”
他話才起了個頭,眸中寒光一閃,卻收起了笑微微蹙眉:“不太容易。松臨若是早來一日,這場火事未燃起來,你要多少愚兄都能給你辦到。只是昨夜起火,城中那些商家鋪子都帶著貨跑了。”
他抱歉道:“若是松臨急著要,我城中只怕給你拿不出來,可若是你不急著的話……還有法子。”
賀蘭葉放下茶杯,靜靜看著他:“哦?不知守令還有什麼法子?”
齊沼慢吞吞道:“昨夜起火,愚兄派人護送城中百姓逃離,依稀聽手下提起,當時把城中一批布料商一同往西送了幾十里。若是松臨想問,愚兄幫你問問?”
往西?賀蘭葉眸中流波一轉,似笑非笑道:“那小弟就提前多謝守令了。”
齊沼立即吩咐下去招來了一個人問話,推門而入的,卻是個山羊鬍的中年男子。
賀蘭葉只消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昨夜一直捧著齊沼說話的那個人,言行也是個極為毒辣的。
那人進來,齊沼就特別認真就著布料商的落腳之地詢問,十分鄭重道:“這些都是給我臨陽城的好友,萬倉鏢局賀蘭局主打問的,趙先生該認真些回憶。”
那趙先生不著痕跡打量了賀蘭葉一番,而後捻著鬍鬚,慢吞吞道:“啊……這個事小的有印象。那群布料商好像……小的記得他們結伴一起,拉著許多的錦緞,朝西姜去了。”
而後他抱歉地笑了笑:“商本逐利,這個時候他們還惦著去西姜發財,只我們也不能攔著,就讓他們去了。”
齊沼聞言,臉上一閃而過了不易察覺的微笑,轉瞬即收,而後對著賀蘭葉皺眉:“愚兄卻沒有想著,這種天災時候他們還想著掙錢……松臨,這個鏢單你既然接下來了,若是不給人家做好,只怕會影響你鏢局的聲譽。”
賀蘭葉挑眉:“對。”
所以呢?他還想怎麼做?
齊沼有些遲疑,卻還是提出:“城中火災還有許多後續的問題,松臨要是留著等候,只怕方方面面不太方便不說,還平白耽誤你時間。要不,松臨你看愚兄給你出個主意,如何?”
賀蘭葉挺直了背,依稀察覺出了一點什麼,只她按在心中,面上還淺笑:“哦,不知守令有何主意?”
“此地距離西姜說遠卻也並不遠,不過一百里路,若是腳程快的,沒兩天就到了。”齊沼先是這樣說了,而後十分溫和道,“松臨你看,不若愚兄派些人護送你前往西姜去,順便幫你與那布料商壓壓價,給你多留出一成的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