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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葉捻著這張薄紙,身體不自覺往後靠了靠。
剛剛柳傾和的髒衣衫被她扔開了,裡衣也剪了,這會兒他身上就披了一條薄毯子。
賀蘭葉靠在他懷中,能明顯感覺到他身上匆匆未曾擦乾的水跡,井水的冰冷早已經在柳傾和的體溫下消失,她的後背被暖暖的溫度包圍,些許水潮,反倒叫她身體一顫,清醒了許多。
她目光只一掃,緊隨著策名而來的就有一二十府兵,緊緊盯著她,流露出了兩份警惕。
姓宋的一封信,就叫她變成了整個鎮南將軍府警惕懷疑之人。
賀蘭葉垂下眸,抖了抖手中薄紙:“想必其中內容策小將軍也看過了吧。”
“看過了怎麼了,”策名皺著眉頭,理直氣壯,“這種時候給你遞信,誰都會看的吧。”
賀蘭葉攥著薄紙的手腕被柳傾和輕輕捏住。
“先看看什麼內容。”
柳傾和頓了頓,貼著她耳邊輕笑:“我能看麼。”
賀蘭葉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
早在臨陽時,她就曾經說過,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原因,她這裡有許多不能給他知道的,讓他避開去。
可是眼下……
賀蘭葉也不知道這封信中寫的是什麼,但是奇怪的是,她覺著如果要找個人分享的話,柳傾和是她最願意的。
“嗯。”
她把薄薄的信紙拆開,舉高到肩膀,自己的目光落在地上:“你看了告訴我。”
攥著她手腕的柳傾和的手掌傳來的溫度是能夠讓她稍微冷靜一些的源泉。賀蘭葉抬著手,正在思索著,感覺到自己手腕被戳了戳,而後柳傾和輕聲道:“看完了。”
不過短短一瞬,莫非上面的內容很少?
賀蘭葉回頭看柳傾和,只見他面色正常,並不像是有什麼令人震驚的消息。
“看看看誰再看也看不出個花兒來!”策名不耐煩道,“就一句話,你自己看,別人都看不懂。”
賀蘭葉一頓,收回手,展開的信紙上的確只有一句話。
很短的一行字,甚至是潦草的。
可是賀蘭葉只消一眼,隨即瞳孔一縮,狠狠攥住了信紙,抬起頭來眸中散發著沉甸甸的幽深。
她的聲音像是被冰凍過後的冷澀:“他人呢。”
“你先別問人,先說說這封信是怎麼回事。”
策名抱著臂狐疑地打量著賀蘭葉,毫不客氣問道:“佑胥十七年八月既望……賀蘭葉,這個時間到底是什麼意思?!”
剛剛已經把這一行字清清楚楚看了去,眼下的賀蘭葉眼睛都不眨一下,平平淡淡道:“不過是當年丟了一車鏢貨的日子罷了。”
“丟了鏢貨?”
策名卻不信:“只是丟了鏢貨,為什麼宋鐵航會把這個時間記得這麼清楚,還專門給你送過來?”
“我怎麼知道。”賀蘭葉冷笑了聲,“佑胥十七年,我才多大。”
策名掰掰手指頭,好像有些算不清,問道:“你今年多大?”
“將將十八。”賀蘭葉不用他算,自己就回答道,“佑胥十七年,我不過十二。”
“這就怪了……”策名許是也鬧不清楚怎麼回事,他發現這個日子算下來賀蘭葉尚是稚子,自然與她該是並無干係的。
策名既然腦不出清楚,他也就不想了,直接道:“趙將軍在前頭等你,你和這位……風使者,收拾妥當了去找他說清楚。”
風風火火傳完話就想走的策名被賀蘭葉叫住。
“策小將軍,好歹給身衣服。”賀蘭葉把柳傾和攔的嚴嚴實實,不讓人看出來他薄毯子下的身無絲縷。
策名也看見了柳傾和身上的薄毯子,眼神複雜的掃了賀蘭葉一眼,憋著氣令人找來了一身衣衫,好歹不讓柳傾和光著出去。
留下的二十府兵還守在門口,賀蘭葉得了衣裳,令柳傾和換,自己則攥著這張薄薄的信紙坐在那兒發呆。
新衣不過是簡單的府兵裝,與侍衛服大同小異,穿在柳傾和身上,不過稍微短了些,略顯侷促,大體倒也過得去。
他整理著衣領,掃過坐在燈下面無表情的賀蘭葉,想了想,開了口。
“別想這麼多,先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賀蘭葉卻忽然問道:“你還記得梁國公麼。”
“梁國公……”柳傾和整理衣領的手一頓,而後微微蹙眉,答非所問,“宋鐵航之前並不認識你,對麼。”
賀蘭葉卻苦笑了:“若是之前我是這樣覺著,但是現在,我倒是有些不確定了。”
佑胥十七年……
她的眸色沉沉。
重新換好衣裳,看不出剛剛血跡狼狽模樣的柳傾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溫聲道:“沒事。”
賀蘭葉浮躁的心慢慢沉澱下來。
她平復了心情,手中早就汗濕了的信紙重新折了,她隨手揣進懷中,與柳傾和一道往前走。
後院裡頭休息的不單單是她二人,還有柳傾和身邊幾個隨著一起護送公主的下屬,這會兒都重新洗乾淨了跟了上來,其中卻少了兩個人。
暗探一見著柳傾和,假裝沒有看見賀蘭葉,朝著他擠眼睛。
“頭兒,外頭可是有些麻煩。”一個尖下巴的小子也不避諱賀蘭葉,直接說道,只他注意了分寸,含糊著也沒有說更多。
賀蘭葉這才知道,少了兩個人,卻是留在外頭盯著動靜了。
前頭的院子離得不遠,一千府兵幾乎傾囊於此,熙熙攘攘,火把幾乎照亮了鎮南將軍府頭頂的一片天空。
越往前走,越能聽見嘶吼與咆哮。賀蘭葉眉頭一皺,總覺著有兩分不太對。
不是說,姓宋的跑了麼。
她腳下步子放大。
柳傾和默不吭聲緊緊跟著她,兩個人身後墜著幾個暗探,相攜抵達前院。
時間許是過去了有半個多時辰,前院裡頭的境況已然大變。
鎮南將軍攜著從武的子女還在那兒,庭院裡羈押著不少的人,而直到這個時候,賀蘭葉才發現,真正的吵雜來源不是這個狹小的庭院,而是更遠處,遠在鎮南將軍大門外,幾乎瀰漫了整個街道,此起彼伏的喧囂。
“賀蘭局主。”
遠遠兒看見來人的趙搖搖立即起身喊了賀蘭葉,看她表情,似乎也知曉了薄薄的那封信的內容。
庭院中被羈押捆了繩跪倒在地的,賀蘭葉只掃了一眼,並未發現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起碼,宋書皓不在其中。
但是這些人中,也沒有一個身著高級將士服飾的人,最多就是個偏將。
“宋鐵航太過狡詐,發現不對後,跑得太快,讓他給溜了。”鎮南將軍瞧上去也有些不大開心,陰沉著臉。
人都到了他手上,話說一半,剛剛準備揪住人,就被敏銳的宋鐵航給跑了,本來也不是捉不住,偏生同為送嫁軍的其他幾個將領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打岔叫人給跑了出去。這會兒外頭鬧得喧囂,就是為了捉宋鐵航。